德隆站在窗前凝望著满天的星斗,缓缓地将自己与义父聂青及丁千巧的关系说了出来。
“宝儿,你应该知道,我是我义父养大的。”
多宝点点头,满口的酸梅和蜜饯。“知道啊,你从小就是个水贼头子,专门杀人放火,抢劫行经骆马湖的商旅。”
德隆摇头,“不,你错了,我虽然从小在冷水寨长大,后来也继承冷水寨,领著一群弟兄往来骆马湖,可是我从不杀人放火,也不抢劫行经骆马湖的商旅。”
多宝圆圆的眼睛眨啊眨的,“可是我去骆马镇时,不就正好看见你上岸来打劫吗?”
德隆坐到她身边,忍不住点了点她光滑的额头。“那是为了要引你入瓮,才不得不这么做。其实你大可以在骆马镇打听打听,聂冰在骆马湖和骆马镇行走这么多年,到底做过几次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
多宝伸手攀住他的颈项,馨香的身子不住地磨蹭著他。“为什么你会想捉我?我和你无冤无仇,又不认识你,为什么你会想捉我?”
“因为我想见皇阿玛。”
“皇上?你之前就知道自己是皇上的儿子吗?不然你为什么会想见皇上?又为什么知道只要捉了我,就可以见著皇上?”
“你这丫头刁钻古怪,有一个喜欢管闲事的母亲,还有个有名的父亲,纵使我身在千里之外,想不知道你多宝格格的大名都难!”
多宝听得兴奋极了,她搂著德隆开心地说:“隆哥哥,你是说我很有名吗?”
德隆打趣道:“当然有名,至少比我这小小的水贼头子来得有名多了。”
“那是应该的,因为我是我额娘的女儿,我额娘成天都在想著要替百姓申冤解难,身为她女儿的我,自然也得替百姓出气,揍揍那些喜欢欺负人的土豪劣绅,所以自然就名传千里了。”多宝神气地看著德隆。
对于这点,德隆是亲自领教过了,坦白说若不是他的武功学得还不差,只怕当日在骆马镇就已被她修理一番了!因此他可以想见当这丫头顶著御前一品侍卫的头衔,再领著一群御前侍卫横扫北京城修理恶霸的情景,那定是万分精采。
“知道了,我的女展昭。不过我之所以想捉你见皇阿玛,并不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皇阿玛的儿子,而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刺杀皇阿玛!”
多宝口中的酸梅梗在喉咙里,下不去也上不来,差点被活活噎死。“你什么?你说你想刺杀谁?”
“皇阿玛,我的亲生父亲。”
多宝半晌都说不上话,“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刺杀皇上?他是你的父亲,又是大清皇帝,你为什么要杀他?”
德隆苦笑著摇头,“其实在见到德琰前,我并不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儿子;等见到德琰,再看到他身上的鸳鸯块,我才发现义父要我去刺杀的人,竟然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所以一开始,你才会不想认他们?”
“嗯,你想想,如果你自幼就被耳提面命,又在自己义父临终前被嘱咐要刺杀的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会有什么反应?”
“矛盾、怀疑、不敢相信。”
“没错,正是矛盾、怀疑、不敢相信。在我心里,我知道他就是我的父亲,因为父子天性,父子间那种没来由的心灵相契,是不需要言语就可以知晓的。所以我见到德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兄弟,等见了皇阿玛,我更知道他就是我的父亲,但是义父呢?义父怎么办?他是从小把我扶养长大的人,也等于是我的父亲,我怎么能、怎么能违背他!”德隆痛苦地将脸埋进手心里。
“那丁千巧就是来监视你的人?”
“没错,她之所以排除万难来见我,就是为了要提醒我不能忘了义父的遗言。”
“隆哥哥,那……孩子,孩子的事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我承认我确实和千巧在一起过,但我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因为我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她唯一的男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娶她?你大可以拒绝的,不是吗?”
德隆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越过多宝,落在不知名的远处。那神情有些彷徨,又有些疑惑,还带著些许的落寞,让多宝一颗心揪紧赶来。
她抓住德隆的手,“隆哥哥,你……你是不是想和她同归于尽?”
德隆拉回视线,瞅著眼前已经成为自己女人的多宝。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一来是这样做对不起义父,二来,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无辜的。所以我想,如果千巧能安于做个福晋,能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再拿义父的临终遗言来逼我,那我愿意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毕竟我欠他们父女的太多太多了,多得让我无以回报,也不知该从何回报起。”
他伸手轻抚著多宝柔嫩的小脸,“想不到我的计划,竟让你这泼辣大胆的小格格给破坏了,你啁,你这小东西,你到要底我怎么对你才好?”
多宝小嘴一嘟,一副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生气的模样。“隆哥哥,想不到你竟会如此委曲求全,我还以为你……”
“不然我能如何?先别说皇阿玛是我的父亲,单就他勤政爱民,事事为百姓著想,我就无法下手杀他,更不想大清失去这样的一个好皇帝!但是我欠义父的又不能不还,在无法可想下,就只能这么做了。”
“所以你虽然喜欢我,却一直不碰我?而且在你知道自己是皇子之后,也不跟皇上争取我?”
“没错,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卷进这样的危险里,因为你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教我怎么舍得?”
多宝扑进他怀中,小嘴啧喷有声地香著他。“你也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咽,我又怎么舍得你这样委曲求全?再说,我才不准那个臭丁千巧成为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只能是我,只有我才能是你的妻子,其他女人都不配!”
“给你这么一闹,我还能娶其他女人吗?你这泼辣凶悍的小毛毛虫。”他低下头堵住她的嘴,深深地亲吻著。
久久,多宝气喘吁吁地抬起头,“隆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皇上会把丁千巧指给你?”
德隆一愣,“因为她有孩子了,不是吗?”
“才不是,满人最讲血统了,尤其是大清皇室更是讲究身分、血统和出身,不然为什么开国初年,只要一发现汉女人宫,就打死不饶?虽然到了圣祖爷爷时已放宽许多,但规定还是很严格,除非那汉女能人旗籍,否则休想嫁给满人子弟。”
“宝儿,你是说……”
“先不论丁千巧的出身来历,光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皇家血统都很有问题,所以我和我额娘都觉得皇上的举动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皇上一向聪明过人,又能洞察先机,不可能没想过祖宗家法的问题,况且在既没人籍,也没封尝恩赐之下,丁千巧凭什么嫁给你?所以我额娘认为皇上会要你娶丁千巧一定是另有目的。”
这下轮到德隆好奇了,“另有目的?什么目的?”
多宝双手一摊,一脸调皮捣蛋的模样。“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虫,我怎么会知道高深莫测的皇上在想什么?” .
德隆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把事情剖析得一清二楚,把他的心吊得半天高,最后却只是双手一摊,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人家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丁千巧?”多宝把问题一转,又回到原点。
德隆眉头一锁,“喜欢?我也说不上那是不是喜欢,因为在冷水寨那种环境下,和千巧在一起似乎是很理所当然的,所以如果没有遇上你,或许我会就这么和她白首到老。可是现在我已经让你这小东西逼得骑虎难下,你说我还有可能跟她在一起吗?”
“这么说来,你喜欢我胜过喜欢她哕?”
德隆不答反问:“你说呢?”
“一定是这样,不然你不会跟我走,还跟我成为夫妻,对不对?”
德隆用额头轻碰著她,指尖悄悄滑人她那半敞的肚兜里,熟练地爱抚著她圆润的乳蜂。“对,我的女诸葛,你说的统统都对。还有问题吗?”
“有。”
“快说,说完了,我才好爱你。”他已经解下她的衣衫,重新将她压在身下。
“你义父他为什么要你刺杀皇上?”
德隆一愣,又坐了起来,“他说皇阿玛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之仇?皇上杀了他的亲人吗?”
“应该吧!他最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没有皇阿玛,他的父亲和兄长就不会死,所以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杀了皇阿玛,替他父亲和兄长报仇。”
“隆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你义父从奶娘手里把你抢走,然后再把你扶长长人,让你去报仇?”
德隆不发一语,脸色有些苍白。
他当然想过,甚至几乎确定了当年从奶娘手里抢走他的人就是聂青,但那又如何?能改变得了聂青将他长大的事宝吗?况且聂青都已经死了,而他也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现在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
多宝不晓得德隆心底的挣扎,只是自顾自地骂著:“我猜一定是他把你抢走,把你养大后,再让你去报仇,哼!好坏的人,好恶毒的心,怎么可以要儿子去害父亲呢?他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可惜他死了,要是他没死,我铁定、肯定,绝对会把他捉来狠狠揍上几拳,再送到十三衙门里好好修理一番,看他还敢不敢……”
不等多宝骂完,德隆已经忍不住大喝道:“宝儿,人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咒他?再怎么说,他也把我养大,对我有养育之恩,不是吗?”
“可是人家就是讨厌这种人,自己坏也就罢了,还要女儿、儿子跟著他一起坏,这种人死了会得到报应,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折磨,不得超生……”
“宝儿!”
“好嘛!人家不说就是了。”多宝投人他怀中,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磨蹭,“隆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已经有宝宝了?”
德隆又是一愕,“宝宝?”
“是啊!男女成为夫妻后,不是都会有宝宝吗?如果我们有了宝宝,那皇上即使要追究,也一定无法狠心追究,毕竟这是他的孙子,亲孙子耶!”
德隆露齿一笑,“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不过有一个方法可以保证一定有。”
多宝兴致勃勃问:“什么方法?”
“那就是你乖乖的,别乱吵乱叫,让我多爱你几次就成了!”
闻言,多宝尖叫一声,像只小毛毛虫般地东扭西钻,嘴里不住嚷嚷著:“不要,你不要过来……”
“不过去怎么能让你有宝宝呢?”
“啊!”
多宝又是一声尖叫,接著就消失无声。
就在两人亲亲热热,玩著只属于他们的无声游戏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突地从外头传来。
德隆立即清醒过来,拉起已经有些恍惚的多宝。“宝儿,有人来了!”
“什么?”
“有人来了,你快穿上衣服,我去瞧瞧到底是谁。”
德隆跳下床,动作俐落地穿上衣衫,然后走到窗户边悄悄往外探去,只见外头站了一队整整齐齐的人马,而中间领头的,正是和他有相同容貌的德琰。
☆ ☆ ☆
虽然早就知道多宝素来行为大胆,爱胡作非为,可是乍见多宝披散著长发,衣衫不整地跟在德隆身后走出时,德琰还是有些诧异。
“宝儿,你……”
多宝扯著德隆的衣角,带著几分娇羞与欢喜问道:“琰哥哥,是皇上叫你来找我和隆哥哥回去的吗?”
德琰觉得喉头有些发涩,“是、是啊!”
“皇上很生气吗?”
“应该吧,因为皇阿玛一整天都板著脸不说话。”
多宝伸了伸舌头,糟糕,皇上生气了!皇上平时虽然话不多,可该说话的时候绝对不会静著,而现在他理应大发雷霆却板著脸不说话,可见他这次的怒气绝对非同小可。
想起煜祺发怒的样子,多宝不觉有些害怕。
她曾经听额娘说过皇上发怒的样子。那次皇上为了甘州巡抚戴防匿报灾情,欺上瞒下,以致饿死数以百计的灾民而大发雷霆,当场就把戴防给就地正法。
可不一会儿,多宝的不安就让喜悦给冲淡了。
哼!
生气就生气,反正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还能如何?难道要再把饭变成米?哈!别傻了,天底下哪有这种事?而且和丁千巧那个臭女人比起来,她赫舍里·多宝可是好上太多太多了!她就不相信圣明如皇上会看不出谁才适合隆哥哥!
想到这儿,多宝大有一种壮烈成仁的慷慨,她伸出双手神气地说道:“琰哥哥,你把我绑去见皇上吧,我绝不反抗。”
德隆伸手将她推开,“要绑就绑我,这件事和宝儿无关!
德琰摇摇头,“你们两个别抑,两个都有份!来人,把大阿哥和多宝格格绑起来,跟我回去向皇上复命。”
“喳!”
☆ ☆ ☆
“禀皇上,二阿哥带著大阿哥和多宝格格回来了。”
正在澹宁居和毓云商议事情的煜祺闻言,登时拉下脸来。“带进来。”
不一会儿,多宝和德隆一起被押了进来,两人双双跪了下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金安。”
“多宝叩见皇上金安。”
煜祺的脸色一片铁青,冷冷地道:“不敢,你们两个如果还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底,那朕铜安、铁安就堪称满足了,怎敢要求金安!”
多宝仰起头不服气地道:“皇上如果不要金安,那多宝收回也无妨,反正这件事错的本来就是皇上!”
一旁的毓云闻言,急忙喝道:“宝儿,不得放肆!”
煜祺怒极而笑,“好,好个多宝,好个伶牙俐齿的多宝格格,朕竟然不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多宝格格不吝赐教。”
多宝还是一副不怕死的表情,“不敢,宝儿只是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皇上,你明知道隆哥哥喜欢我,我也喜欢隆哥哥,为什么还要隆哥哥娶丁千巧那个坏女人?”
“丁千巧是德隆的妻子,又怀了他的孩子,这点连德隆自己都承认了,朕命德隆娶她,何错之有?”
“当然有错,而且错得离谱,因为丁千巧不是隆哥哥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隆哥哥的。”
“是吗?你有证据吗?”
“我……”
证据?这种事能有什么证据?这种事情只有女人自己最清楚了,而男人一旦被女人赖上,根本无从辩解起,又哪能提出什么证据。
煜祺冷然地瞥了多宝和德隆一眼,“提不出证据?既然提不出证据,那朕可是要提证据了。来人,传丁千巧。”
“喳。”
没多久,丁千巧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来到澹宁居,她先是哀怨地看了德隆一眼,又带著怒气和怨恨瞪了多宝一眼,然后才幽幽地对著煜祺行礼。“民女丁千巧,叩见皇上。”
“别跪了,你是有身孕的人,免了这些礼吧!来人,赐座。”
“谢皇上。”
“丁千巧,你说德隆是你的丈夫,可有证据?”
“有!”丁千巧从怀中拿出一块玉块,“皇上,这是大阿哥在与民女私订终生时,送给民女的定情物,请皇上过目。”
太监将玉块取了过来,呈给煜棋。
煜祺拿起那块玉块在手中反覆看著,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子偕老?这是诗经上的句子。”
丁千巧回道:“是,大阿哥身上也有一块相同的玉块,上面写的是‘执子之手’。”
“这么说来,这两块玉块本是一对哕?”
“没错,一块鸳块,一块鸯块,合起来正是一对鸳鸯块。”
煜祺抬头看著德隆,“德隆,你身上也有一块玉块和这块是一对,是吗?”
德隆的眼睛瞪著地上,不发一语。
这时丁千巧忽然起身跪在地上,“皇上,如果大阿哥不是民女的丈夫,民女何来这块玉块?听大阿哥说,这鸳鸯块是他从小就带在身上的,想来必定是皇家之物,既是皇家之物,那是何等珍贵?是如此珍宝,民女又怎么可能说有就有?”
说著,丁千巧泪如雨下地跪在地上频频磕头,“请皇上为民女作主,请皇上为民女肚子里的孩子作主,求皇上作主!”
煜祺轻哼了声,“德隆,你有什么话说?”
德隆仍旧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德隆,你身为大阿哥,不思端正自身为兄弟表率也罢,但你为何始乱终弃,抛弃糟糠妻呢?”
多宝忍不住抗议道:“隆哥哥才没有始乱终弃,是这个臭女人她……”
毓云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多宝的嘴,“宝儿,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是……”
煜祺继续说道:“德隆,你才刚重回我爱新觉罗氏之门,有很多规矩你都不懂,所以朕也不怪你,但是你抛弃糟糠妻在先,诱拐格格在后,你该当何罪?”
多宝更不服气了,“不是这样,隆哥哥没有抛弃她,隆哥哥也没有诱拐我,是我自己……呜……”
毓云又捂住她的嘴,“宝儿,你少说两句吧!”
煜祺走到德隆面前。“德隆,你知罪吗?”
德隆重重地往地上一磕头,一句话也不说。
“来人,把大阿哥关人宗人府重打二十大板,然后筑高墙圈禁起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煜祺转向多宝道:“还有你,赫舍里·多宝,你仗著自己是功勋大臣之女,竟敢胡作非为,捣乱皇室婚礼?罚你去内务府领十个板子,然后到养蜂夹道闭门思过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