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寅敖原以为他可寻回过往记忆,但他没有。
楼尘心与男子和睦相处,不时连同银一起出游。
今日二人一狗相偕出了山谷,一路吹风、赏景,心情好不快乐之时,却遭遇数名盗匪!楼尘心与银怀有自卫能力,加上男子施展武术,而击退盗匪。
虽然如此,好端端的游兴一扫而空,二人一狗折返山谷。回程男子一句话也不说,楼尘心静静走在他身旁,不打扰他想事情。
直到屋舍出现眼前,她才试探性地出声唤:“王。”
男子看她,“小尘,你没事吧?”
“没事呀!”她笑,“那几个土匪找上我们实在是倒楣。王,想不到你会武功耶!”
“那些……”男子眉宇间有一丝阴郁,“土匪说的几句话,你听得懂吗?”
楼尘心想了一下,摇头,“我没注意听。怎么,你听见什么?”
男子亦摇摇头,“没什么。我去湖边走走。”
“我也……”楼尘心想跟着他,却被屋子里出来的楼寅敖唤住。
“小尘。”
“爷……”面对楼寅敖责备的目光,楼尘心不敢再迷恋男子的背影,低下头,“我马上去准备晚餐。”说着,想绕过楼寅放,踱步至屋后厨房。
“你先跟我进来。”楼寅敖转身入屋。
楼尘心跟在他后头。
“今天一整天,你们去哪里?”楼寅敖坐在自己钉制的太师椅内,问。
“我带他去遇见他的森林,看看他能不能想起什么。爷,我们在那里遇……”
楼寅敖面容严肃,“真的只打算到森林去看看?”
楼尘心不敢看他,小声说:“可能的话,还想进都城逛逛。”
“想进都城逛逛?”楼寅敖极为不悦,“你是打算在那里住上一宿了?我前天跟你说的,你全当作耳边风了!”
“我不明白。”她抬头,“爷,你要我离他远一点,可是这里就你、我、银,还有他,我如何对他视而不见?”
楼寅敖霍地站起,“我告诉过你,他的情况太过特殊!你怪老爷爷对他下了蛊毒,一旦发作,你就成了他下手的目标!”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楼尘心咬住下唇,想起初识王的情形,双颊微红。
“不只是那样!他会对你……”那夜他没得逞,但绝不能给他下一次机会凌辱楼寅敖心爱孙女的机会!楼寅敖甩袖,背过身去,“总之,不可以牺牲你!我一定要找出不用牺牲任何女子贞洁的欲蛊解方!”
“这样就好了呀!”楼尘心探知爷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上一刻她缩着双肩听训,这会儿已嘻皮笑脸,“爷,你尽快找出解方,王就没事了。我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有危险。”
“你是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楼寅敖击桌,“情、欲双蛊这类控制心性的毒素,解方难求!加上他的情况这么特殊——中了欲蛊后遭蛇吻,又因头伤而失忆——蛊毒、蛇毒与他的记忆纠缠成一个怪异的情况,明明有事,他却和正常人没两样……”
“说不定他好了呀!爷,他现在人好好的,你也说他和正常人没两样,所以说不定
“笨蛋!你忘了怪老帮他解了蛇毒了吗?即使蛇毒未解,他也未必真正平安无事!蛇毒、蛊毒之前虽相互牵制,迟早会较量出个高下。总之,你少和他黏在一起!”
“为什么?他明明是个好人!银也喜欢他!”楼尘心噘噘嘴,“前天爷要我和他保持距离,这两天入夜后我已经不和他碰面了;现在你还要我和他少在一起……我们明明住在同一个地方……爷,那欲蛊不是晚上才会发作,为……”
“一切都乱了。”楼寅敖两手一摆,不停摇头,“意外大多,我根本料不到接下来会变成怎样。”如今即使欲蛊在白日窜动,也不无可能。
“还有,”楼寅敖瞅着楼尘心,告诉她:“前天晚上,蛊毒发作过一次。”
“前天晚上?”王又受蛊毒折磨,情不自禁想占有异性?她完全不知道!“爷,当时你怎么办?”
“当时他的神志完全失去控制,我恐怕他找到你,只好赌一下了。我让他服了蚀尾草。”
“蚀尾草?”楼尘心神色一震,“爷,那不是……剧毒吗?”
楼寅敖颔了下首,“所以,他现在的平安无事只是假象。”
“难道……他这种病症,真是无药可救?”除了适时提供异性任其泄欲?除了以剧毒与蛊毒抗衡……没有其他妥当安全的方法可以医治他?
楼寅敖捻须,轻叹口气,说道:“有一种说法——若欲蛊发作,求不得异性心甘情愿以身相许;或情蛊发作,求不得钟情之人的真情回应……中蛊之人的身心将受到生不如死的苦痛,倘若忍得过七七四十九天,将可夺回自身情欲的主控权。”
“七七四十九天……他可以的,一定可以。”楼尘心对男子有十足信心。
“不可能。”楼寅敖否绝得斩钉截铁。“如果他熬得过,我不会动用蚀尾草。小尘,离他远一点,别对他动心。你怪老爷爷也说过,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也不会在一起。”
“我……我无所谓……”楼尘心双拳紧握,下了一个重大决定。“爷,给他蚀尾草的解药,等他蛊毒再发作时,我……我可以……”
“小尘!”这是什么傻话!她居然自愿成为欲蛊的解方!楼寅敖更用力地击桌,木桌被击出裂痕。傻话!天大的傻话!
他掏出两锭银两,“明天一早,你和银带着这些银两进城去!直到我说可以回来再回来!”
“我不要!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不在乎什么贞……”
楼寅敖掐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再吐出傻话。“从小到大你见过几个男人,你懂什么?小小年纪哪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楼尘心皱眉,但不喊痛。“我没什么见识,但是我懂!我是真的……”
“够了!”楼寅敖推开她的同时,自己退后两步。“全都一样……和你娘一模一样……遇上这种事就和驴一样蛮,什么都听不进!结果呢?结果你娘是什么下场?得不到真爱,发觉自己受骗了之后,带着你回到我这儿来,把你扔给我……”他声音哽咽,眼角隐隐有泪光。瘦削的手高举,指着头顶上的一根横梁,“然后自己在这根梁子下上吊了!”
泪水滑落楼尘心脸庞。她不懂娘亲的感受,但她忘不了娘亲凄惨的死状……
“你教我怎么能随你去喜欢,随你去糟蹋自己!”楼寅敖吼道!
“我不一样!我比娘坚强多了,而且,爷,王他不会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他和……爹不一样……”
“一样!全都一样!女人碰上这种事时只有一个字——傻——!”
他重呼吸数次,情绪稍缓,重新以怜爱的目光看着孙女,“你现在如何称唤他?你唤他——王?”
“嗯,因为那天怪老爷爷一看到他,便唤他王……之后我这么叫他,他似乎也觉得很顺耳。而且,他给人的感觉的确像王者般的尊贵。”她抹去泪,重露笑意。
“王……你有没有想过,若他真是一国之王,他能扔下他的子民,与你隐居于此,相伴一生?”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一国之……”
“不可能吗?”楼寅敖反问,“你不是才说他有如王者般尊贵?”
楼尘心愣了一下,“那是……”
“小尘……”楼寅敖叹气,语重心长,“爷换个方式说好了。假若你希望他永远别离开,便乖乖地听爷的话,和他保持距离……一直到爷找出解方之前。”
楼尘心未再争辩,转身跨出房屋大门。
她低着头,无精打采地沿着屋墙走。
“银……”她蹲身抱住银,“爷好过分,恶狠狠地泼我冷水,不相信我……”以埋怨的口气反驳爷的说词,“说什么希望他永远不离开的话,就该和他保持距离,这很矛盾,不是吗?他就在眼前,却不能接近他,和他离开这里有什么两样?如果爷永远调不出解方,我也必须永远和同一屋檐下的他形同陌路?”
银朝另一名靠近的人甩甩尾巴,但楼尘心未察觉。
“不要对他动心……现在才说这种话,怎么来得及……?”她将脸埋入银颈侧柔软的毛发里,“银,我喜欢他……好喜欢……”
“喜欢谁?”一低沉嗓音诱人地问。
“还会有谁?”楼尘心不察地对着银答:“总不会是你、总不会是爷吧?”她一怔,“银……你怎么……”
“呼呼。”银咕哝出嘲弄的声音。
“啊……”她这才发现王已来到她身旁。想起方才直率的告白,她不好意思地找银出气,轻敲银的头骂:“死银、臭银!”
银岂肯挨打,起身跃至男子身边,弃她不顾。
她只得将脸埋入腿间,两手抱膝,“想笑我就笑吧。”
“为什么以为我会取笑你?”男子斯文道。
楼尘心转脸偷觑他,“你不会吗?”
他摇头微笑,笑容微有涩意。“我已经没有资格耍顽皮性子。之前因为不懂事、因为病痛,逗得你气呼呼便觉得开心,现在不行这样了。”他的心智已与他的外型一样成熟。
“你……你曾经说……我们要……永……”
“永远在一起。小尘,我是真心诚意有这样的希望,但是……在我丧失记忆前,我是不是也对谁说过同样的承诺——这是我的难处。所以,我没有办法给你善意的回应。”
楼尘心低头拔着小草,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开始,想得这么多?”
男子两手背在身后,美瞳眺望远方。楼尘心蹲在地上,仰望他,觉得此时的他格外气宇轩昂、格外……遥远。
“下午那批蒙面人,不是普通的盗匪。”
他优雅的语音缓缓逸至楼尘心耳畔。她站起,“你怎么知道?”
“他们针对的是我。”他看了她一眼,以确切的语气道:“他们认得我。”
那些盗匪贪图的不是他们身上的钱财,而是想杀他?他怎么知道?是由那些盗匪的谈话中得知的?
楼尘心不禁懊恼。当时她专注与盗匪对招,根本没留意盗匪在吼喊些什么,只晓得他们说的是塞外蛮语。
住在两国交界处的人民大多操双种语言生活,楼尘心不擅说蛮语,听力则差强人意。
她看得出男子不是汉人。虽然现在他失去记忆,但他听懂了盗匪的语言,也理解自己两难的立场。他不会再草率地给她承诺,不会再说什么永远在一起的话了。
在他丧失记忆前,他已倾心于某位佳人……
她能跟他要求什么吗?不,她一点资格也没有。而他就要离开了,她有预感,他就要离开她了……
“王……”
男子起步走开,没听见她的轻唤。他了解她的心情,却无力为她做些什么。今日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他不能许下做不到的承诺。
“王……”她又唤了一次,朝他的背影问:“你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把我给忘了?”
男子头微往后转,沉默不语。一会儿,又抬起步。
“会不会呢?”楼尘心追问。别忘记她就好……别把她忘记……
“王……”眼见男子转身入屋,楼尘心微绷的心直往下沉。虽知他的冷漠情非得已,但她仍然受了伤,强忍在眼底的泪逼红了眼眶。
别对他动心;你怪老爷爷也说过,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也不会在一起——爷的叮咛在耳边响起,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打从她那夜决定步入森林,便注定了与他相遇;打从她的眸光对上他的眸光,便注定了她这一生最悲惨的爱恋……
“这两天就这样让他躺在这里,你别理他。”
楼寅敖要楼尘心来到男子的卧房,只见男子平躺在床上,双目合着,不像单纯的睡着,而是被下了药。
“爷,你对他做了什么?”楼尘心紧张地问。
“我打听到药仙来到北方,我去找他参详我的解方无效的症结所在。”
“你去找药仙,为什么要将他弄成这样?”
“避免我不在的时候出事。”楼寅敖声音及表情同样冷酷。“银,你负责守在门口,不准小尘进房。”
“汪!”银吠声宏亮,双目炯炯有神,尾巴微甩表示绝对遵从楼寅敖的指令。
“爷!你怎……”
“别再说了。”楼寅敖打断楼尘心的抗议。“我会尽快回来。”
半夜,楼尘心被银的两声烈吠吵醒。她翻个身,觉得奇怪,银不会平白无故地出声才对。她拉长耳朵,却再也没听到银的叫声,或其他任何动静。
再躺了一会儿,她知道不起来一探究竟不行,于是她下床出房。
“银……”她走向男子的住房,爷走后银便守在房前,一点也不准她靠近,害她不能探视王!“银?”
眼睛眨了两下,她惊见银侧倒在男子房前三步远处!
她跪在地上,拍抚银的头,“银!你怎么了?银!”银昏迷不醒,身上没有伤口,恐是被下了迷药。
“王……”她抬头看男子卧房的房门,里头有声响!
“笨……笨蛋敖坏透了!笨蛋敖想害死王八!臭老头讨厌笨蛋敖!讨厌!可是不怕!臭老头救王八!嘻嘻嘻!”
楼尘心扑到门前,看到怪老在床畔,为床上男子把脉!
“怪老爷爷……”她推门,门被怪老锁上了,她无法进入!她只能在门外喊:“怪老爷爷,不可以!蚀尾草跟蛇毒一样,不可以解!怪老爷爷!”
无奈怪老任意妄为,又划伤手臂将自己的血水滴入男子嘴内!
确定喂入男子腹中的血水足够解除蚀尾草毒后,怪老舔舔伤口,拍手叫好,“臭老头救王八,好棒呀!臭老头又救了王八,以后王八什么毒都不怕了!王八好棒,臭老头更棒!哈哈!嘻嘻!”
“开门呀!怪老爷爷!”楼尘心拍打门板,“让我进去!”
怪老回过头,见到她时神色有一抹惊慌,频频摇头,“尘丫头不可以。不然……笨蛋敖会杀了臭老头……不可以……”只要他不开门,尘丫头便进不来,所以他的惊慌未持续太久。“嘻嘻,王八醒醒!吹笛!臭老头又有好礼要送王八!王八快谢谢臭老头!快呀!”他试图摇醒男子,并掏出一颗墨蓝色的、黏稠的药丸!
“怪老爷爷!”楼尘心在门外急得跳脚!“怪老爷爷,你不能再让王乱吃药!王……王!”
男子睁开眼睛,眉宇颦皱。现在还不是他该醒的时候,却被吵醒,身体状况未立刻恢复。
“王八醒了!臭老头好厉害!”这厢的怪老得意透了,在房里又叫又跳。“呼呼呼!笨蛋敖笨死了,笨笨笨……永远输给臭老头!哈哈哈!”
“你……”男子再次见到怪老,未如初次看到他时排斥,只是表情有些疑惑。
怪老回到床畔,伸出脏污的左手,露出那颗变形的、丑陋的药丸,“给王八。”他竟然微微不好意思,老脸羞红了,“臭老头最乖了!臭老头很少对人这么好的……嘻……”
“不可以!王,不要收!”楼尘心大嚷,眼泪都快要掉出来。王会落到这番田地,可以说是拜怪老所赐,谁知道他若又吃了怪老给的药,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尘……”男子困难地起身,因头发晕而维持坐姿。
“收!”怪老鼓腮,不容男子拒绝。“收!收下!吃掉!”
那药丸味道极腥,男子不禁掩鼻,皱着眉头问:“那是什么?”
怪老咧出一个好大好大的笑容,“让蛇毒变强!好强、好强!什么人都不怕!想要什么就去抢过来!抢过来!”
“不……”楼尘心霎时想起爷曾说过,怪老爷爷酷爱研发可以控制人的心性的药……他俨然想要改造王体贴善良的个性……这怎么可以!
她看见半掩的窗口,这才想到可以爬窗口进入!当下转身跑出房,绕到那个窗口!
“王八笨……笨……喜欢死丫头不敢去抢……死丫头才会变成变态王八蛋的!王八蛋……臭老头要王八变强!变卑鄙!变坏!要什么都是王八的。臭老头喜欢王八吹笛!臭老头对王八好好!”怪老胀红了脸,仿佛心上人被抢走的是他。
眼见男子迟迟不理会他,他使出强硬手段!
“臭老头要王八吃,王八就得吃!”直接掐住男子咽喉,撬开他的嘴,把药丸丢入他口中!“好好!好那好!吃了、吃了!王八要变坏罗!尘丫头快逃呀!臭老头也要逃罗!”
“王……”楼尘心推开窗户,自窗口跃入房内!他吃了药?天哪!
“王!”
男子身躯摇晃,翻了翻白眼,啪地倒回床上,昏倒了!
“王——”楼尘心摇不醒他,责怪地瞪向怪老,“怪老爷爷!”
怪老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傻在原地。
“失……失败了?”泪水逸出他圆突的双眼,滑落他皱纹横布的脸颊后,水珠变成黄浊色,却依然未能洗尽他脏污的脸孔。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相信自己用药失败,鸡爪般的双手拉扯乱发,血丝占满他的眼白,“王八会变坏!变凶狠!变恶魔……臭老头要王八变强……臭老头为了王八好呀……”他跃上窗抬,“王八太可怜了……老是为死丫头着想,对死丫头好,死丫头却不理王八……臭老头要王八变强……”
“别走!”楼尘心大喝!“医好他!不管是欲蛊或是……”
怪老哪会听令于她。他离开这间屋舍,一边唠唠叨叨地喃念着,“一定要变强……把死丫头抢回来……有了死丫头,王八高兴,吹笛给臭老头听……一定会这样……臭老头要王八变强……”
夜风袭入房内,楼尘心觉得凉,关上窗的同时,依稀还听到怪老留下的余音——
“变坏——变卑鄙……”
“银,帮我守着,不可以让不该靠近的人靠近哦!”
楼尘心解下衣衫,麦色的窈窕身段袒裎在大自然中。
膝盖以下浸人沁凉的湖水中,她拿下发绳,甩了甩及腰长发,掬水泼洗身体。
心思如同湖水沁凉、透明,嘴边浮现一丝喜悦,长腿一弯、一蹬,裸泳于偌大的山谷中湖,矫健、优美若一尾人鱼。
幸好王没事。不再昏睡,也不受怪老那颗奇怪的药丸所影响。为免怪老爷爷再次对他下手,她必须提防些!
王随时有可能踱到湖畔找她,她不能贪玩,来回游了两趟便赶紧上岸,拿起预先准备好的布巾拭身。
她丝毫不察来到她身后的人影。
“想不到,你真的是个女的。”男子出声,语调很是嘲弄人。
“啊——”楼尘心尖叫,拭身的干布巾掉入湖中。
趁男子弯身代她拾手巾的时候,她以衣衫遮身,“什么意思?”
男子拧去布巾上的水,将布巾给她。楼尘心拿着衣衫的手却不能放,不论放哪一手都会泄出春光!
男子摊开布巾,吸拭她脸上的水珠,手劲极轻柔,却压红了她的容颜。
他笑,“哪有什么意思。就是真的想像不到你真的是个女的罢了。”
楼尘心疾速地抢下布巾,退后一步,站在石块上的她险些落水,身子晃了一下才站稳。“你欺负人!”
“是吗?”男子两手抱胸,用评量的目光扫视她,“欺负人的感觉挺不错。”
“嘴皮子占上风不会得意太久!”她驱逐他,“你还看!还不走避?”
他抿嘴,依旧立定不动,“只有魍魉鬼魅才需要走避。”
“我现在希望我是!”
“你的确是——美丽的魍魉鬼魅。”他嗓音低哑,直接把人挑拨得心颤。他索性蹲下,目光落在她裸露、纤细的脚丫子,“我想,我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多停留一下。”
“你又变得油腔滑调了!”她踱脚,“才说你不再这样的!”啊……她愕愣住。该不会是……怪老爷爷的药……生效了!
男子眼底晃过一抹光芒。“知道了,我走就是了。”
他起身,回复懦雅气质,不再以挑逗的眸光侵略她。
“王……”楼尘心情不自禁出声唤。
男子回眸,眼中又有光芒闪过,这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抹蓝光,一抹有着邪恶魅力的蓝光……
一旁知道留下肯定挨骂的银,本欲跟随着王,脚步却瞬间迟疑了一下。凭借着动物敏感的知觉,它也发现王怪怪的……
男子走远,楼尘心抛开疑虑,先找银算帐。
“银!我叫你要守着的,你为什么让他来!害我好丑!银!”银跑开,省得听她唠叨。
仅她一人留在湖畔,稍微移开衣衫,低头审视自己的身材,“难看死了……该再瘦一点、白一点……”她知道自己不美,一点都不美!王却说她是美丽的魍魉鬼魅……即使是讽刺,她也觉得有那么一丝甜滋滋的暖意滑过心头。
“王喜欢的人长得怎么样?怪老爷爷说的那个死丫头……”
她自言自语,一边迅速地穿好衣衫。
午后艳阳突然被一群乌云遮住,凉风透着湿意。
“好像会下雨。”楼尘心猜忖。
王和银跑哪儿去了?楼尘心寻找他们。
接近一片林丛间,她听到细索的谈话声。
“怎么样?”
是塞外蛮语!她捂住嘴才未轻呼出声。怎么会有外人进入这座山谷?
“现在没有人。有炼丹房及许多奇特药草,应是某位医者隐居于此;但里头的东西简单整齐,不像是怪老的落脚处。”
他们查探爷的房子!怪老!他们要找怪老爷爷?”
楼尘心倾头,看到二名穿着蛮服的高壮男子,手持宝剑,似乎武术高强。其中一人视线余光可捕捉到她所在之处,她急忙缩回头。
“王……”一名男子唤,更像是轻叹。
王?他指的,和她的王是同一个人吗?他们会不会是那批想攻击王的盗匪?天!他们找来了,王那个世界的人找来了……
“两天内再找不到王,你我护驾不力,只得回国赎罪。一个多月了,王恐怕……”
“王没事。”一名男子坚决相信。
“凶多吉少。”他的同伴却不那么乐观。
极度忠于王的男子大嚷:“王不会有事!”他不准王出事!连旁人悲观的臆测也不准!
“我何尝不希望王平安无事?里,我们身为向沙国一国之王的近身护卫,王却未必乐于见到我们只效劳于他,只守护他的安全;他一定更盼望我们把力量奉献给他的子民。如今国内因王的失踪而……”
这段话说得极快,楼尘心依稀抓到一些关键字眼而倒抽口气。不,他们说的不会是她的王……王不可能是向沙国的……王……不可能……
“我眼中只有王!我不管任何内讧、外患。”
“唉,我服了你了。怪老出没这座山谷,很难判断他的用意。很可能又是耍我们。”
“他引我们追他时,曾脱口说王在这里。”
“他说话颠三倒四,没有可信度。何况他多次陷害我们……把我们引入妓院、女用澡堂,寻我们的难堪。这回让我们跟来这里,难保不是另一个骗局。也许有机关、有迷阵。”
“王没事。”先前被唤为“里”的男子,笃定道。
“何以见得?”他的同伴认为他只是自我催眠,一贯认定王没事。
里却有充分的理由。“宫里知晓王失踪后,有王位继承资格的人莫不遣出亲信,急欲取得王身上的王者信物——玉笛。”
“没错。这种时候,谁拿得出玉笛,便可说是天意——上天嘱意由其接掌向沙国的王位。”
里僵硬的面容漾出十分难得的浅笑。“前些日子,贺可烈绪紧急加派人马南下。”
“贺可烈绪有王的消息?”另一名向沙国王的护卫——葛——惊喜地问。
“王平安健在,否则贺可烈绪不会慌了手脚,泄了底。”里脸上的笑容维持之久破了他以往的纪录了,平常他几乎不笑的。
“他必定急着趁这难得的机会除去王。我们要在他们之前找到王!”葛的精神来了。
里颔首,微笑褪去,“怪老。”握紧剑鞘。
“对!他一定知道王的下落!”
云朵遮住的太阳突又露出脸,日光自枝叶缝隙筛下,映在里、葛脸上和肩上。
里与葛视线交会,“分头走,入夜会合。”
“好!”葛登时施展轻功离开。
楼尘心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她软了脚,跪落地面,膝盖压碎干枯落叶,沙沙沙
她祈盼——王不要被找到,千万不要!虽然一开始她便晓得王终将离去,也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但她不舍、不舍呀!
“啊……”
利刃经由日光照射,闪烁刺眼光芒,刀锋直指楼尘心咽喉!
护卫——里,壮硕的身影罩住楼尘心整个人,阳光更烈,白晃晃的亮光在两人周身闪耀,林间夏蝉啼鸣。
“你听见了什么?”里的声音不愠不火,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威胁性。若非多日不眠不休地寻找王,体力、专注力皆有所折损,他和葛不可能没察觉林外有人!
搂尘心傻住了。这样魁梧高大的武将,的确更能衬托出王的王者之风……
“你不懂漠北的……”里仍是以母国语言说话,顿了一下,选择汉人的说词,“蛮语?”
楼尘心差点儿点头。她若点头便露出马脚,幸好她仍愣着。
想她真的没听懂他和葛的言论了。里收起剑,转身没入林丛。
风儿吹来另一片更狂大的乌云,迅速吞没炙阳。原野的亮度不再,转为将雨未雨的阴天。
楼尘心仍旧跪在沙土上。
“汪!”银领着男子找到她,跑来她身边,她却不理人;银“呜……”地嗅了嗅她的气息,舔了她的脸一下。“怎么了?”男子,也就是向沙国的国王——关怀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