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她觉得睡得好舒服。
待她睁开眼,发现周围环境不太对劲时,一道熟悉冰冷的声音忽地响起——
「我想你也该起来了。」
这时,她才猛然抬头一看,冷寒月那张脸离她好近。
不等她惊疑的眼光再度投向他,冷寒月已将她推离,同时起身,张着一双利眸盯着她看。
林芙儿这时才发觉,自己竟是睡在他怀中,而且,他上身根本未着任何衣衫,是赤裸裸的。
莫名的,她脸上突感燥热,一双眼更是不敢看向他赤裸的胸膛,心下也不禁暗自嘀咕:兄长们全身脱光的样子她也敢看,师父更是常在她面前脱衫纳凉,为何他才赤着半身而已,她却觉得十分扭捏不对劲?
「昨天我回来时,你巳经昏迷了。」
一句话似乎就交代了一切,他不理她仍呆愣着的表情,也没瞧见她臊红的俏脸,迳自弯腰,伸手将原本盖在她身上的一些衣物收起,起身时捡了一件外袍递给她,自己也穿上一件上衫,其他的则重新放回包袱里。
林芙儿眨了眨眼,很快地记起昨日之事。
瞧来他当真回头找她了,而且也没让她冻死。
心中不可说不愉悦得意,这足见她并没有看错人。
她很自然的穿上他递来的一件宽厚外袍,抬头才发现他已穿好衣衫,正盯看着她。
「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他没好口气的问。
她移开眼,看了自己全身上下一遍——并无什么不妥。
再仔细细想一下,她很自然的回道:「你放心,我身体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我的复元能力一向很好。」
她认为他是怕她的身体还不舒服。
冷寒月欲言又止,但最后他仍没有说什么,转身长啸一声,招来正在远处吃草的千里。
林芙儿见状,以为他要离去,因为她心里明白,在他知道她是女的之后,是绝对不会说要带她去冷月宫的。当下她心中努力寻思,定要想个办法令他带着她去冷月宫。
没想到,冷寒月却自动开口问她:「你是要随我回冷月宫,还是另有去处?」
「呃?你……你还肯带我回去?」林芙儿自是惊讶。
冷寒月却只是略一点头,甚至连话都没回她,一张脸仍是一贯的冰冷。
林芙儿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敏锐的她感应到他微微的沉怒。
看来,他似乎不是心甘情愿想带她回去。
只是,是什么原因让他依旧肯让她随他回去?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原以为他一发现她是名女子,她要去冷月宫之事便已无望,没想到他竟主动邀她前去?
不过,她可不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或是另有原因,她可是老早就好奇冷月宫的神秘,无论如何这次也得好好把握机会进去游玩一番才是。再加上她此时功力未恢复,若在途中碰上什么厉害对头,纵使她可以随机应变,但那也不是好玩的;倒不如依着先前的计划跟着冷寒月,不但不怕有人乘机找她麻烦,躲到冷月宫里也可以好好地休养。这种一举两得、有益无害的事,她为何不做?
待想清楚利害关系之后,她自然笑眯眯地直点头。
当然,她依旧还是坐在她的专属位置——阿里的背上、冷寒月的前面。
冷寒月见她爬上阿里背上,也没表示什么;她也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就当昨日之事没发生过。
虽然她心底仍旧怀疑冷寒月反常的态度,不过她并不十分在意。她既没钱也没势,又没什么好让人图谋的,只除了她的美色。
她自信是长得不差,不过,她也绝对不会忘记——冷寒月讨厌美丽的女子。
所以,她十分安全。
当千里又再度踏上这片广阔无边的草原时,它是兴奋的,仰首嘶鸣,蠢蠢欲动,昨日放蹄尽情奔驰的快感还未消退。
但冷寒月顾虑林芙儿病体初愈,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所以反而放慢千里的速度,让它缓缓在草原上轻驰。
「冷月宫在那座山中吗?」
林芙儿指着远远的一片迷蒙。
早晨的轻雾未退,将草原罩上一层白雾,但若细心观看,仍可隐约看见白雾上头淡淡的山形。
「现在夏末还未入秋的时节,那山上便结满冰雪,冷月宫可是非常寒冷?」林芙儿说着,一双柳眉巳微微聚拢。
她长年随着师父容莫人走遍群山大谷,远远的那片山虽看不真切,但晨光投射在那方,她见山上反射些微金光,便知那山上必是雪白一片。
冷寒月早知她十分聪敏,但仍讶异她的观察入微。
「山上虽是一片冰雪,但冷月宫中仍四季如春,你用不着烦忧。」
「那里的地势很特别吗?」她回头问他,几缕发丝在她回头之际拂上她的颊上。
冷寒月很自然地伸手帮她轻轻拂开发丝,随后心中一怔,对于自己自然的举动十分讶异。
林芙儿朝他一笑,又回过头,继续看着远方。
「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个地方了。」她愉快地道,随即又低头同马儿说话︰「阿里,你不跑快点,慢吞吞的,哪像匹千里马呀!」
千里轻嘶一声。
林芙儿又继续取笑千里,不过看得出来她心情非常好。
冷寒月见状,心头不自觉泛上一丝暖意,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此刻心中有说不出的宁静惬意。
此时晨风冰凉,草原上草波如浪,在一波一浪之间,隐约可见几处水弯处集结着帐棚,牛羊鸣叫声随风传来,天地之间,充满着万分祥和。
林芙儿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闻着冰凉的空气,混着丝丝草香,她不由得笑开了。她喜欢这里,宽阔的视野,舒凉的风,自由又宁静的生活。
她又看见几个牧人自帐中出来,和几名妇女在帐边、溪边、牛羊围栅旁走动,想必是为早晨的食物张罗着。
「我饿了。」她抚着肚子道,眼睛仍注视着那方靠近他们的帐棚。
冷寒月嘴角微弯,掉转马头,直往那溪边帐棚行去。
「你的真名叫什么?」他忽然问。
「哪有什么真名假名的,我的名字就是林芙儿,芙是芙蓉的芙。」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们怎么容得了你一个人只身在外?」
「你在身家调查吗?」
林芙儿似乎有丝不悦,但半晌没听见冷寒月再说话,她不由得回望他一眼,然后道:
「我从小便跟着师父四处游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师父呢?」他的声音放柔许多。
「他一向不太管我的,反正也没人欺负得了我。」她淡淡的回答。
但听在冷寒月的耳里,却莫名一阵心疼,不由得升起几分怜惜。原来她是孤儿,从小跟着师父生活,而师父又如此放任她,显然并不怎么关心她,莫怪她的行径如此特异,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林芙儿可不知他会如此误会,她只是不想提起她那归不得的家园;若他再问她归不得家的原因,她又得解释大半天,着实麻烦。
她猜不出为何冷寒月会突然对她的身家有兴趣。说他对她有兴趣,这也不太可能,她绝对不会忘记他讨厌美丽的女子,而她可算是两者兼备吧!
但容不得她多想,他们已来到牧人的帐前。
冷寒月下马,那几个牧人中立即走出来一个似乎是大家长的人物,只见他热络地走向冷寒月,对他弯腰躬身,十分恭敬。
林芙儿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们似乎很熟悉。
冷寒月也退去一身冰冷,亲切地和那几个牧人轮流交握,然后冷寒月带着那几个牧人来到马前,用一种她听不懂的土语介绍她。
那几人似乎有丝惊异,皆多看了她两眼。
「他们都是在这草原放牧的牧人,生性十分爽直好客。」
「你和他们似乎十分相熟?」
「他们常有些纠纷,需要宫里的兄弟替他们排解。」
「原来入了这草原,就算是冷月宫的势力范围了。」林芙儿恍然笑道。
冷寒月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对了,你刚才和他们是怎么介绍我的?」
林芙儿没有忽略他们盯着她的目光很奇怪。
「我说你是冷月宫的客人。」
「是吗?」
她斜眼瞧着他,摆明了不太相信。不过她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久,那几个原本在后边忙着的妇女,端来一盆热腾腾的牛奶。
冷寒月看着她端着盆尽情喝奶的模样,也不禁莞尔。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毫无心机的天真少女。
刚才他跟她说介绍她是冷月宫的客人是真的。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冷月宫已有许多年没有外来的女子进入了。
当二人一马越过那片大草原,雪山就在眼前。
冷寒月拿出一件皮毛翻滚的披风要她披上。
她瞪着那件披风,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厚重衣物,然后又瞧了瞧冷寒月身上仍是一件单衣,她视线移向他,不禁微挑柳眉、以示询问。
不过,当冷寒月不发一语的将披风往她当头罩下,紧紧包裹住她,然后策马前行时,她也没有抗议便是。反正他又不觉冷,她多事什么?
千里有如老马识途般,先是进入一座微布雪花的林子,左弯右拐地,越进里面,越是寒冷,而且沿途的树枝上头已由细细的雪花和冰雪覆盖,甚至到冰柱低垂的地步了。
走出了林子,前面净是雪白闪亮;用不着怀疑,闪亮之处便是凝结的冰柱。
「唉,一片银白的世界是美得慑人,但仍然觉得太没有生气了。」
林芙儿不知是鸡蛋里挑骨头,还是有感而发。眼前是如梦幻般的美丽景色,但一细看,所有的景物都在冰雪覆盖之下,除了冰和雪之外,的确见不到任何活的东西。
千里此时也收蹄小心前行,速度放慢了许多。
地上几乎全是滑冰,偶有几处松雪,千里也不敢踏行,怕一踏进松雪里头,全身埋入不打紧,就怕从此便与雪山同眠,这才划不来。
「阿里,你可得小心点,你若不幸失足,我和冷大哥顶多再买匹马便罢了。但若累得我陪你同死,这世上可难再寻着另一个林芙儿了哟!」
林芙儿无聊之际,又低下头笑嘻嘻地和阿里说话。
「当然啦!你也用不着太紧张。因为我和冷大哥都会轻功,所以,若你不小心跌落,我们还是来得及逃生的。」
千里忍不住甩头喷气轻嘶。
「哎呀,你是在抗议吗?别生气,若真有事发生,我是肯定无力救你的。但是冷大哥可不会袖手旁观。你说是吧?」最后一句,她回头笑问冷寒月。
冷寒月见她愉快的样子,也不禁微笑。
「看吧,冷大哥对你最好了。唉,其实想想,你一路上任劳任怨的,我说什么你也不回嘴,依旧忠心地载着我们前行,只可惜你是一匹马,否则——」
像是想到什么,林芙儿忽然掩口、逸出笑声。
笑了半晌,她才又正经接着道:「我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弟弟就好了。所以说,你以后要乖乖的听我的话,即使冷大哥不在,你也要乖乖地让我骑,我叫你往东,你就往东,要你往西,你就往西,这样我就会很疼你,将你当成弟弟般疼爱,懂吗?」林芙儿十分认真地跟千里沟通着。
一路上,冷寒月鲜少说话,倒是林芙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净和千里扯些杂七杂八的。就这样他们两人一马便进入了雪山深处,前后净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时天色渐暗,但却还不见冷月宫的踪影,莫非要在这冰雪连天的雪山中过夜?
林芙儿有丝纳闷,但见冷寒月从容不迫的模样,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阿里,你的脖子再抬高一点,我忽然好累啊……」
她打了个呵欠,脸颊已贴在阿里的颈部,自然地闭上眼。
冷寒月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脸,将她身上的披风拉紧些,眼神柔和的望着她,心中流过一丝奇异暖流,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令他忍不住轻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