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不简单。”
她猛然抬头,小慈正笑嘻嘻的看着她。
“你可是头一个能让苍尧哥哥这么失去冷静的人哟,姐姐。”
“小慈……你……你从哪里……”没想到她与“风”对谈的时候,还有第三者在一旁,这点令玥仪羞红了脸。
“我一直都在不远处,苍尧哥也知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因素,会让他这么狠得下心,抛下一个如花似玉的你,自己匆匆到外面去冷静冷静呢?”小慈蹦跳的坐在榻上,探手到炉火上搅动着那锅米粥,“哇,好烫。”
苍尧?那就是“风”的名字吗?玥仪看着那状似天真貌似无邪的美少年,怀疑心起,“小慈,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和‘风’又是什么关系?”
“我?”小慈指着自己鼻尖咧嘴笑:“我就是我,一个靠打猎维生的小于,碰巧认识这个深藏野山的天才书生,如此罢了。”
玥仪深深注视小慈,但他不以为意地笑看她,既不心虚也毫不退缩。那态度就像在告诉她,不论她相信或不相信,他只会告诉她这么多。
悠叹一口气,玥仪摇头说:“我不会再问你了,小慈。看样子我连十几岁的孩子都无法超越,我怎么可能说服得了他呢?”
小慈抿唇微笑,精灵的大眼睁了睁,“咦?这么没信心?刚刚明明看你雄心万丈勇气十足,反而现在要退缩了吗?姐姐。”
玥仪感觉他话中有话,困惑地回视他。
小慈温和的笑一转而为尖锐的讽笑,“那我看你还是早早下山吧,因为就算你真把苍尧哥请下了山,到最后你还是会因为残酷冰冷的世事而打退堂鼓,甚至赔上自己与苍尧哥的性命。混乱而且危机四伏的王朝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想见到苍尧哥为了一个懦弱女子而冒上险。”
他的话像利刃穿胸而人,刺得她满心淌血,玥仪愣坐于地。
“还不懂的话,让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姐姐。”小慈把玩着手边的木杓,脸色依然平静微笑的说:“所谓敌人可是不会因你的胜利而喜,为你失败而哭泣的。他们会捉住你每个伤口、每个弱点,拚了命的咬住它撕开它,让它血流得更快更多,让你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一举解决了你。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苍尧哥真的跟你回了卫国,卫君会拿他当救命恩人来看吗?如果你认为会的话,那你比我想得还要天真的近似白痴。”
“卫君不会感激你搬来的救星,一个像苍尧哥这么有聪明才智的策略师,可以是兴国复国的功臣,但也可能是翻国复国的元凶。卫君会不懂吗?他会因为门前来了一批恶狼,就开启后门教人把饿狮迎进来吗?对你而盲是救星的人,在卫国那些掌权者的眼中,却晕可怕的威胁。凭苍尧哥自己是可以应付得了这些小问题,但他自身最大的弱点却是他投办法掌握的,那就是你!”
玥仪冷地倒抽口气。“我?”
“是,你将成为众人眼中最弱的一环,如果你现在就听不下我这番话,那么未来还有得你受。”小慈放下木杓,冷冷地说:“你必须把一切都抛开,包括你的声名、地位与荣耀,你会受尽千人指责万人唾骂、看尽冷眼冷语,但你会赢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会巩固卫国与姬毁的地位,你愿意吗?”
玥仪心乱如麻,她愿意吗?她早就准备豁出一切只为了家国,但她从未仔细深想过这“一切”指的是什么。回想起这十几年在宫中自己是如何步步为营的筑起一小片安全天地,屏障自己与姬毁不受外界干扰,现在她连这片天地都要舍弃,她能吗?
不知何时门前又出现一道长长的身影,“风”就站在那儿,以他那双看透人心的锐利黑眸看着小慈与她,脸上挂着难以解读的谜样神情。
在这片沉默下,玥仪的心思已经狂奔了数千数百里,她想起自己临行前与姬毁的谈话,那早熟而受尽惊吓的孩子,削瘦的小肩头不住的颤抖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是那样的冰冷。他早己预期到姨妈这趟去,如果没办法带回“风”,他的小命就如风中残烛只能任其飘摇了。
还有那些坐困愁城的卫国子民们,与狄人连年争战,城中的补给与存粮日益减少,男丁壮汉尽数征召上战场,却都一去无回。孤儿寡妇到处流浪一城过一城,四处可见的乞丐……
泪水涌进她的眼眶,模糊她的视线,玥仪立起她虚软的双腿,摇摇晃晃的走向他,她眨回泪水,抬起顽固的下颚,以她生平最坚定的口吻说:“我不在乎自己的声名、地位或是荣耀,我只要卫国人民安居乐业,姬毁长成一位有能力的男子汉大丈夫,让他自己去羸回他的王位。如果你能办到这一点,我的命与我的人就是你的,此生不悔。”‘说完她缓缓的曲膝,本来要跪下的双腿,却让人探手一搀,扶住了她。她迎上他的视线,像两簇绽放于夜空的星火,。他的双眸透剔如黑水晶地吸住她的眼,令她无法转开她的脸,。无法不去看他那冷漠又俊美的容颜。
“不要跪。”他说。
她不解的看着他。
“跪是弱者的象征,如果你想完成自己的使命,绝不要跪下来,不要屈服于任何一种逆境,抬高你的头,迎接所有的挑战。”
他的话令她心跳陡地一停然后急促攀高。
“任何一场战争,如果你在心里头先认了输,就没有开战的必要了。”他的手坚定地支撑她站立起来,“记住,心战是所有战争的第一线。”
玥仪心底的希望悄悄抬头,但她仍然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你答应了?”
“能拥有你这么一位奇女子,苍尧哥不答应才有鬼呢!”小慈一旁嘻笑的攀住玥仪的双肩,“别被他那冷酷的外表欺骗了,他现在八成高兴得直跳脚呢!”
小慈打趣的话虽然让她稍稍放下点心,但玥仪还是看着他,希望能亲耳听见他的回答。
松开他的手,“风”仅是淡淡地转向那锅粥,“先用早餐吧,用完再谈。”
“安啦,苍尧哥已经答应你了。”小慈做下最后断论。
十足惊讶中,玥仪稍稍有了点说服成功的实感,她想不到传言中的“风”真的愿意出手相助了。
苍尧倚窗撑起一肘,双眼注视着在屋外正与小慈学耍匕首的玥仪。看来,他似乎注定逃不过这红尘劫了。她那悦耳清甜的笑声顺着风传送到耳边来,被风舞乱的发丝也奔放自然的摇摆着,好一幅风中仙子。
不管乍见她时,给人的印象是如何纯真无邪或是脆弱得需要保护,她的内在却是一位难得的意志坚定勇气十足的奇女子。当小慈残酷的点清事实给她看时,她不但没有因此而崩溃,反而在目泛泪光之际,咬着牙下定决心,毅然地投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困境中。
或许是那番毅力与勇气激起他那久已不泛涟漪的心湖,他竟动容了,不由自主的想助她这一臂之力,想解开她的谜面,想了解她的决心是哪来的?什么理由使一个弱女子坚强到连男子都要为之汗颜的地步呢?
因为家族吗?因为王国吗?对于从来都不曾属于任何地方、任何家族的苍尧来说,他很想了解血亲的魅力在哪里?亲人或是同胞真值得那么大的牺牲吗?他想知道。
“尧哥,小心咯。”
一把飞刀射向他的手肘,苍尧轻一带夹住了飞刀刀锋处。看向射飞刀的人,她正满面通红的跑过来。
“对不起,苍……苍公子,我不小心滑手了。”
苍尧对她此刻害羞宛如小猫的模样感到有趣,他倒转飞刀递出去。“我不是苍公子。”
“咦?可是小慈都喊你……”玥仪惊讶地忘了接刀。
“苍尧是我自己取的字,我没有姓,是个无家无族的人。”
他这两句话讲得淡漠得有如谈论天气,可是玥仪心中深深感切到一股悲哀,什么样的人会没有家人?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或是兄弟姐妹吗?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你不都一直称我为‘风’吗?”他微微一笑,“通常在外,我只用‘风’这个称号,反正也没必要让外人知道我真正的名。”
他的微笑搅动了玥仪的心,那一笑让他的脸变得年轻而且无忧,就像是破云而出的晓光,深深地吸引住她。这种时候,令人很难相信他是个让人闻之胆怯的计谋高人,军事天才。
“我……”她红着脸,“我不能跟着小慈一块儿喊你苍尧吗?”
他意外的抬高了眉。
“只是问问而已。”她无法再忍受两人间那股骤然升高的温度,所以掉头离开。
“玥仪姑娘。”他喊住她。
转回头,玥仪看见他笑容依旧的递出那把匕首。不好意思的,她只好回去拿她忘掉的东西。就在她的手指碰到匕首的时候,苍尧的手指突然收紧,把她的小手握住。
“啊!”她惊喘。
“对你而言我现在只是‘风’,那位能拯救你困境的人。未来我会成为‘苍尧’,你的男人。当你呼唤我的名字时,你会是渴望而需要我这个人,而不是需要那名为‘风’的家伙。”
他赤裸大胆的言语让玥仪的芳心乱窜,她挣开他的手,退开一步。“风公子,你逾矩了。”
“是吗?”他淡淡的语气挑衅着她。
“当然是。”斩钉截铁不打算让自己再受他诱惑,玥仪匆匆地回到小慈等待的地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们再开始练吧,小慈。”
小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苍尧哥……从来不是个风流放荡的人,姐姐。但恐怕他一旦把话说出口,就很难会收回呢!”
心慌乱着,虽然她的脸依然烧红,可是玥仪勉强一笑:“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怎么准备也准备不过自己的心魔。”小慈喃喃自语。“要开始的早就已经开始了。”
微怔地,玥仪默默地重新比划着小慈教给她的防身把式。是的,小慈说的也许没错,早在她听闻到“风”这号人物,早在她兴起念头要采找他之前,她与“风”的牵连或许早已注定了呢?
不意中,她回头看向依然坐在窗旁深思的他,两人的眼波交流,只那一瞬间,玥仪的胸口彷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击中,让她措不及手的调开视线来,祈祷刚刚自己错看了他的眼神,他不会……也不该用那般具有独占的目光,注视着她。
国家陷入危机的当前,儿女私情她怎么负担得起?不许胡思乱想了,玥仪。你看错了,就是这样!咬紧牙关,她告诫自己专心的练起武来,不再去留心身后那双如雾般挥之不去的迷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