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连续几记震耳欲聋的雷声,倾盆大雨打得屋顶叮咚作响,好像一群人在屋顶上走动似的。
“啊——”陈七来不及捂住耳朵,只好惨叫一声,以示害怕。
“什么鬼天气嘛!”她又诅嘤了一声。一阵冷风灌进来,陈七将刚捡到的破蓑衣再往身上拉紧此,更往神案下最里头的角落缩去。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屋里也跟着出现了短暂的光明,而后又恢复了原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呜……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阿七呀,你知道阿七很怕……‘那个’的,可千万别让我看见哦……”东七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祷告着。事实上,她纤小的身子已经全缩在蓑衣底下了,只露出骨碌碌的大眼,小心翼翼地瞪视着眼前的黑暗。
这间年久失修、破旧荒发、到处布满蜘蛛网与尘垢的山神庙,正是她今夜的栖身之所。
“其实,‘那个’也没什么好怕的,爹和娘不也已经威了‘那个’吗?比起艳栖楼的嬷嬷,还有县令那淫秽好色,的大儿子,‘那个’应该算是可爱多了……”强压下下心中的恐惧,她自信自语以壮胆。
这样说似乎还不够,陈七又补充了:“不过话说回来,当然还是不要看‘那个”比较好,陈七的胆子……很小的……”
所谓的“那个”,就是妖魔鬼怪的总称,相信在天上看着她的爹和娘都非常明白。
“吱——吱一”
那个声音离她愈来愈近,想当然耳,耗子老兄也到桌子底下‘避难’来了。
“啊!有老鼠!”陈七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从桌底下窜出来。不知道何时会蹦出来的妖魔鬼怪已经不重要了,眼前货真价实的老鼠才是最可怕的威胁。
唉,人家明明只是“中过”而已,就见她从神案底下“逃窜”出来后还又叫又跳好好一阵子,尖叫声足以将这座破庙给震垮。
“我在做什么?”她冷静下来后,随即为自己过分夸张的举动感到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寂静的黑暗又让刀的心头渐渐萌生惧意,打了个冷颤,她赶紧窝回神案底下。
就在同时,“砰”地一声巨响,原本就没有关紧的破旧门板被风堆了开来,远发出难听的吱声。
陈七吓了好大一大跳,以为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恶徒闯进来了。
幸好!什么也没有。
“呼!”喘口大气,她拍了拍心口,摸黑走过去重新将门板关好。事实上,她吓得脚都软了,两只手也发着抖。
这儿又黑又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蹦出来妖魔鬼怪,还有老鼠……天!她开始后悔选择这个地方过夜了,只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能由得她作主吗?
哎!陈七,你不能掉泪,掉泪就表示向命运低头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坚韧的意志力一直支持着她。
“砰!”
不用看也知道,门又弹开来了。
唉!叹口气,他再度回头——
一个沉重的人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压了下来,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失去了知觉……
“哎哟……”陈七呻吟出声,痛苦来自背上那股沉甸甸的压力。
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那种气息、那种慑人的压力,毋庸置颖。
现在是什么时候?老天,她到底被这个男人压昏多久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陈七终于从那个男人的压力笼罩范围内抽身而出。
外头的风雨仍然无情地雪虐着大地,屋内依旧一片黑暗。
亮光,她需要亮光!
硬撵着被压疼的身子,陈七努力的黑暗中摸索能制造出亮光的东西。
终于,她在积尘盈寸的神案上摸到了一小截烛。
当屋里闪动着微弱的烛影时,她这才有机会将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翻过身来,看清他的面孔。
这一看,陈七险些大笑出声。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将蜡烛挪近后,这才确定,他的确是长得那个样子。
有着几处明显淤肿的白净面孔带着几分孩子气,微挑的剑眉漾着纯真,秀气的挺直鼻梁、加上厚薄适中的唇瓣。着非那不甚协调的伤痕及颀长的身躯,陈七几乎要认为他是下凡来的可爱金童哩。
湿答答的青色布衫皱乱不堪,梳起的发束也散落几绺淌水的发丝,昏迷的他看起来落魄狼狈,显然是被人打伤且还被下了迷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倒像是身家不错的公子,可这种天气,还有只身在外头晃荡的公子就很令人费解了。
悬壶济世!她心底响起小小的声音,告诉自己既然懂得医术,当然不能见“昏”不救,求人一命胜造七级浮改进,算来也是为自己积德。
不经意一瞥,哇!不得了,蜡烛快烧完了!她得赶在完全阗黑之前为他上完药。
到桌底下拿出包袱,陈七取出几个小瓷瓶,从打开、倒药、搅匀,到替昏迷男子的手肘、脸敷完药,动作俐落,一气呵成。
接着,她又忙生起火让他取暖,还将破旧的大蓑衣让给了他。
烛光熄灭时,精疲力尽的陈七也蜷曲着身体,靠着桌脚沉沉睡去。
他看见那群持刀的蒙面恶徒正一步步翰他逼近,而他只能一步步向后退。脚下一滑,他听见石头的滚落声,回头一看,乖乖!万丈深渊只离他的脚后跟几寸远而已……
再回头,亮熠熠的大刀已经朝他的面门砍了下来。
“啊!”岳正心大叫一声,身体不安地动了动。
这一动,被撕裂般的巨痛,一次又一次的侵袭着他的知觉。
“喂,你醒醒,你醒醒!”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叫他,他还依稀感觉到一只手拍着他的脸……
岳正心终于睁开眼,一个黑黑的小脸首先映人眼帘。
“你没事吧?”阿七看着那茫然空洞的双眼,非常确定这名男子还没有回神。
那双骨碌的灵黠大眼引起了岳正心的注意,通常聪明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但黑黑的皮肤无法突显出那张小脸的五官,只知道小巧的鼻不起眼,两片薄唇更是平凡,细瘦的身材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让风给吹走似的。
“好痛……”这是他目前所能表达的想法。
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经不起一点小伤。望着他紧皱的眉,阿七心里泛起鄙夷。
“放心,死不了。”她没好气的咕哝。
喝,这小黑脸说起话来还真是不留口德,受伤的人不是他,他当然不能体会这其中滋味了,真是没同情心的家伙。
“是你——救了我吗?”岳正心眨眨眼,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阁下不相信我的能耐?”阿七眼底逐渐燃起两簇火焰,语气有些危险。瞧他那不安分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不仅脑筋动得快,而且还油腔滑调得很。
“不不不,”岳正心连忙否认。“承蒙搭救,感激不尽。请原谅不才在下我有眼无珠,藐视了小兄弟的能力。现在我终于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了,我不该以小兄弟的年纪判断你的能力——”
“停!”阿七大一声。阻止了这家伙的长篇大论,她非常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你的感谢我心领了,你不必再说一大串废话。”老天!她是不是救了个“长舌公”?瞧他全身动弹不得,但那张嘴一张一合;可灵活得很呢。
“这样啊?好吧,我闭嘴就是了。”岳正心孩子气的笑了笑,还有些不能尽兴的惋惜。
两个人安静了好半晌,阿七咬着唇,思索着该不该开口。若是问了,怕这长舌公又回答得没完没了;要是不问,心里对他受伤的来龙去脉又好奇得半死
“你是谁?”最后,阿七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
岳正心心几乎在同时开了日,“小兄弟,我可以知道为什么你的肤色比平常人黑吗?”自始至终,他好奇的眼光就一直没离开过阿七的脸。
阿七真是哭笑不得,好歹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居然不先问问她的姓名,反倒问起她的黑皮肤来了!
这一迟疑,又让这个长舌公逮着发表高见的机会了。
“不瞒你说,在下岳正心,是褚山县城里颇负盛名、贡俊萧洒的布商。听过‘名嘴公子’吧?嘿嘿,让小兄弟你见笑了,那正是在我我……”他喘口气,继续滔滔不绝。“对了,你一定很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在我身上的惊险事情吧。事情是这样的,话说昨儿个,我和往常一样,傍晚时分便关了布行,只不过昨日我没有直接返家,绕到别的地方去收货款,回到城郊的树林时天色已经暗了,而且又风雨交加。虽然天气不好,但是我很放心,因为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很少有人会在外头耽搁的,也就是盗贼会跟着减少,所以我就很放心的摸黑赶路,谁知道……”
岳正心突然停住不讲话了。
“快说呀,然后呢?”阿七大眼瞅着他,催促他快点继续。方才他老兄说了半天,绝大部分都是废话。
“我口渴了,想喝水。”他理直气壮的要求。
阿七光火的望着他,真可恶!他又露出那种孩子气的纯真笑容了,害她把要骂出口的话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还梗在喉咙里,差点壹死。
为了听故事,她只好拿出水壶,给这位“名嘴公子”灌了几口水。
“喔,小兄弟你又救了我一命,这样一来,我就更有责任要让你明白事情的真相了。”口舌获得滋润后,岳正心又开始口沫横飞了。
“拜托,”阿七百般无聊地撑住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岳兄,请你说重点好吗?”
“遵命。话说我正要赶路回家,谁知道突然从四面八方蹦出了几个蒙面的彪形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亮晃晃的大刀,将我团团围住。那时我非常惶恐的想着:完了,完了,我一定会遭到谋财害命的噩运……这一想,也不知道哪里生来的力量,我突然用力推开了前面的恶徒,没命地往前逃跑。跑了几步,我回头一看,哇!真不得了,那些跟牛一样粗壮的大汉全都会轻功,跑得比我还快,眼看就要追上我了。光想起那一把把大刀,我的脚底都凉了……最后,你猜怎么着?”
“不知道。”阿七打了个大呵欠。
“我灵机一动,拿起放银两的袋子,抓了一把碎银在手中,朝他们撒去。他们有的见到银子就停了下来,但有几个仍然穷追不舍,最后我被他们逮到,挨了几拳。然后我又趁他们分脏的时候逃跑,他们还对我撒了迷香粉……幸好我靠一股意志力坚强地撑着,才勉强摆脱了那群强盗。最后,看到这座破庙,我就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事情就是这样。怎样?很精采吧!现在该你了,我还不知道小兄弟尊姓大名哩!”
呼!阿七吐了口大气,长舌公终于闭上他的大嘴巴,真吓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嘴巴不会干吗?
“我是陈七,你叫我阿七就可以了。我是个四处为家的孤儿,会一点医术,就这样。”
“就这样?”这样的说词显然没办法满足岳正心的好奇心。“阿七,你是从西域来的吗?不然为什么肤色比一般人黑了些?”
“不是,我当然不是!我可是道道地地的中原人!”阿七乱摇,急忙否认。西域来的?多亏这长舌公想得出来。
“根据我爹娘的说法是,他们忙着种田而没有时间照顾我,所以一大早就把我放进竹篮,带到田里。甚至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大大太阳底下度过的,久而久之,皮肤当然晒得比一般人还黑了。”陈七随便胡诌了个理由。
岳正心却相信了。
“阿七,你是何方人氏?后来呢?”他又发问了。
“我……那是江南一个穷乡僻壤,没有人为它取名字,所以我也不知道。后来我爹娘因为过于劳累而相继过世了,那种贫瘠的地方又不适合生存,所以我就拎着包袱到外头流通浪。”这个谎言真合理,连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那也不对呀,既然你的双亲是农夫,那你怎么会医术?”岳正心笑得颇为得意,好像挖到天大的秘密似的。
“当然是出来外头后,跟着江湖郎中打杂时偷学的呀!”她可不是省油物灯,岂会轻易就露出马脚。
“喔”岳正心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对了,阿七,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继续流浪啊,还能有什么打算。”陈七无所谓的耸耸肩。
“那太好了!”岳正心突然伸手抓住陈七的手臂。
“做什么?”陈七吓了一大跳,连忙挣开,“别吓人好不好!”她可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连手都没有给男人碰过呢——虽然岳正心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到我那儿帮忙呀!”岳正心双眼炯炯发亮,“我还要以供你吃住,这样一来,你就不必再四处流浪了。瞧你年纪轻,又生得这么瘦小,老过着居无定所的苦日子,身体会吃不消的。好不好?就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我十八岁了,别小看我的年纪。”阿七抗议。
“喏,这就对啦。看看你,都十八岁了,早该成亲了,可你瘦不拉叽的,又没半点成熟稳重的模样,哪个姑娘敢嫁给你呀?就算肯嫁,你养得活人家吗?所以,你的先安定下来,养壮身子,学个一技之长,等攒够了钱,就可以物色个好对象成亲了。哎,听我的话准没错,你就别再考虑了。”岳正心扯了扯她的袖子。
娶妻生子?!天哪,他是不是有毛病啊?唉!谁教她女扮男装呢!不过话说回来。她瘦不拉叽又关他什么事了?还有,谁规定瘦不拉叽就不能成亲的?谬论!
但无可否认的是,安定的生话对她来说的确是不敢奢求的幸福……
就答应“长舌公”吧!反正到时候若双言不甚满意的话大不了拍拍尼股走人,没什么好牵挂的。而且以自己目前这副尊容,想来也不会引起他家人的注意,她顶多是个不起眼的仆人罢了。
“可是我对生意上的事一窃不通,一定会笨手笨脚碍事的……”陈七把丑话先说在前头。
“没关系,看久了自然就懂了,要真不行的话也可以留在家里帮忙。刚好我家正缺个仆人,你是农家出身,相信对洒扫的杂事不陌生才对。
“好吧,那就叨扰了。”陈七点点头,给岳正心一个开心的笑容,露出两排细致的贝齿,令人眼睛一亮。
“太好了!”岳正心高兴得眉飞色舞,“明天早上会有一辆马车从这儿经过,咱们就可以回‘忘尘居’。”
于是,他们又在这破庙里待了一晚,等着明日路过这儿的马车。
陈七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正对上从窗口斜射而进的阳光——天亮了。
她眼光一转,离她五步远的岳正心睡得正熟,还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让她不禁莞尔,他那张嘴恐怕只有睡觉的时候才是安静的吧!
昨晚,岳正心滔滔不绝、钜细靡遗的为她介绍“忘尘居”的种种……事实上她老早就梦周公去了,根本不记得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家还不错就是了。
陈七想了想,决定还是别叫醒他比较好,免得他一醒来,又开始叽叽呱呱讲个不停。说来好笑,她从没见过这么聒噪的男人,好像少说几句话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如果他肯稍微“伪装”一下,把那三寸不烂之舌管好,保证是个风采迷人的佳公子。她可以想像,光凭他的面孔和那张嘴,就不晓得为布行赚进了多少财富。
不过,目前他脸上的伤恐怕要让他的魅力减少一阵子罗!
突然,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阿七,你有断袖之好吗?干嘛一直含情脉脉的盯着我看啊?”不知何时,岳正心已经醒了,好笑的发现陈七正看着他发呆。
“乱……乱讲!”陈七涨红了脸,一时慌了手脚。幸好她的脸黑,岳正心看不出她的窘样。“喂,拜手你不要突然出声好不好?我很胆小的。”她懊恼的瞪了他一眼。
“谁教你一直看着我!”岳正心摆出无辜的面孔。
“我……我哪有一直看着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陈七结结巴巴的说。她是个姑娘家也,被一个男子说她一直盯着人家看,多难为情。
“好啦,我开玩笑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你真的……”他的口气暧昧极了,嘴角还挂着促狭的笑容。
“你……你再这么说我,我就马上离开。”阿七气呼呼的将脸一转,不理他了。
都十八岁了,开个玩笑也不行,还跟个孩子似的闹别扭。岳正心叹口气,看来这小子真的生气了。
“好好好,算我说错话可以吧,你就别生气了,我只是跟你闹着玩。”岳正心可怜兮兮的央求着。
阿七这才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就原谅你这次。记住,下不为例。”
大人不计小人过?谁是大人?谁是小人了?岳正心苦笑,这个快被风吹走的黑少年还挺霸道的。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慢慢朝破庙而来。
“来了!”岳正心欢呼一声,“阿七,快到外头支拦住马车,别让它跑了。”他实在是浑身酸痛,不然早冲出去了。
“喂——请停下来!停下来!”
远远的,车夫就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努力挥动着双手。
“福伯,出了什么事吗?”
布幔掀开,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探出头来,他也看到了那个挥动双手的黑少年。
“现在的叫化子真是愈来愈嚣张了,居然连马车也敢拦下来乞讨。”福伯生气的叨念着,不过从他渐渐放慢的速度可以得知,其实福伯是个刀子嘴豆府心肠的人。
“也许他有什么事也说不定。”书生微微一笑。
马车停了下来,福伯跳下车,从怀里掏出一碇碎银,二话不说就塞在陈七手里,才恶声恶气的开口:“小叫化子,你不要命了啊!哪有人这样子讨钱的,多危险!万一马儿受到惊吓停不下来,闹出人命怎么办?下次再让我遇到,可就没那么便宜了,我一定要把你抓到衙门去。快走,快走,别挡路!”
福伯说话的当儿,那名书生也下了车,带着一脸笑意站在福伯身旁。
他笑,是因为看到福伯说得愈激动,那名少年愈不耐烦且带有鄙夷的神色,情况显然是牛头不对马嘴——黑少年的目的不在乞讨。
“谁希罕你的银子!”陈七终于有开口的机会。
她已经快被那一串不相干的废话烦死了,怎么最近净是遇上长舌头的男人?
福伯一听,火气又提高了不少,马上要发作。书生连忙开口道:“福伯,我想你可能误会这位小兄弟的意思了,你没问清楚就硬是把这位小位小兄弟当成乞讨的叫化子,难怪他会生气
“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了。”陈七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好奇的大量着。
好个卓然出众的公子!陈七打心底发出惊叹。
他的面容让人想起玉雕的观音,宁静温和,眉宇间凝聚着书卷味,加上中等身材与洁净的打扮,使他看起来更是器宇非凡;一双眼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似乎颇为怡然自得,却又仿若对一切了若指掌。
陈七可以肯定,这位书生就是岳正心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来措述的私塾夫子——关越阳。这样的人,一定会无法避免的成为众多姑娘们争夺的目标,更何况他为人师表,注定要经常在外头“抛头露面”。真可怜,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日子的?
他的私塾里会不会都是女扮男装的学生?她几乎可以想像那一双双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痴慕眼神……陈七揣想着,几乎要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话说回来,这个男人的确比口无遮拦的岳正心沉稳。
“不知道小兄弟有何指教?”关越阳拱手作揖,唇角仍是怡然的笑容。
饱读诗书的人毕竟不一样,比那是非不分的老伯有礼貌多了。
“公子言重了,指教倒且不敢。”看在他应对合宜的份上,陈七也恢复该有的优雅谈吐,“阁下可是关越阳公子?”
“当然!褚山县城里大名鼎鼎的关夫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福伯自豪的抢白。
居然拐弯抹角骂我我孤陋寡闻?陈七立刻不甘示弱的回了句:“话是没错,可我总要先确定一下,以免有些人以为关夫子之名,做些沽名钓誉之事。”眉毛挑得老高。
“你说什么?!”福伯又气鼓了双颊。
“好了,福伯,这位小兄弟年轻气盛,你就别计较了。”关越阳拍拍福伯的肩头,又转向陈七,“小兄弟,福伯心直口快,你就尊重他老人家一些吧,别和他闹别扭了。”
“福伯,失礼了,是我太莽撞,我知道您是位好心肠的人。”好歹她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家,道德良心早已告诉她这么顶拦长辈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当然要先赔罪才行。
唉,自从她扮了男装之后,就常常做出许多不合宜的举止,愈来愈不像以前乡里间人人称赞的标致姑娘了。
福伯是个不记恨的人,这一番恭维马上让他笑咧了嘴,只见他搔了搔头,很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是我搞不清楚状况才闹了笑话。”
“好了,扯平了。” 关越阳的笑容逐渐扩大。“小兄弟,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吗?”
“有,当然有。”一个男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三个人循声望去,就见到鼻青脸肿的岳正心按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慢慢跑过来。
“小正儿!”关越阳一见到他那副尊容,马上变了脸色。
噗!陈七差点爆笑出声,小正儿?他叫他小正儿?!这种亲昵的话语出自一个器宇不凡的夫子口中?而且还是对一个男人,这……
他俩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她惊讶得连嘴巴都无法合上!
岳正心跑到关越阳面前,昂藏的身躯竟然像个姑娘般,“扑”向关越阳。
他头软绵绵的靠在关越阳肩膀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小阳儿……我……我快不行了。”
陈七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幕情景让她第一个联想到的是——他们有断袖之癖!
是的,一定是这样没错!再看到福伯一福司空见惯的模样,就让陈七更害怕了,难不成他们全是……那她跟他们回去的话,不就……
“哇!”陈七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喂,阿七,你怎么啦?”岳正心及时拉住了她。
“放开我!我不要跟你们回去,你们……你们有……断袖之癖”陈七又打又踢,拚命的挣扎。
“你少胡言乱语,谁有断袖之癖啦?”岳正心心一脸的疑惑,这小子在说什么?
“阿正,咱们的举动吓坏这位小兄弟了。”关越阳笑吟吟的开口,顺便改了称呼。
“唉,阿七你也真是的。”岳正心又好气又好笑。“昨晚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们就是这个样子,习惯称呼对方的小名,瞧你大惊小怪的模样,就知道你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这……”陈七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哎呀,我昨晚很累就睡着了嘛,哪记得你说过什么。”
岳正心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惊讶的笑道:“那你可真厉害,睡着了还能附和我说话。在下实在佩服。”说完已经笑弯了腰。
陈七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红透了,她居然闹出如此夸张的笑话!再看见岳正心那可恶的笑容,真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她马上钻进去。
“阿正少爷,你就别再笑他了。”一旁福伯先打抱不平。
“对嘛!不知者无罪,有什么好笑的?”阿七窘着脸附和,还给福伯一个感激涕零的笑容。
“我们家又添了口小壮丁吗?”关越阳问岳正心。
“是呀。阿七这么聪明伶俐可爱,当然不能让他四处流浪罗。也算是‘忘尘居’对他的报答。”岳正心懒懒的说着。
“你还没告诉我这一身伤是怎么弄来的?”关越阳关心的口气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唉约……”岳正心赶紧哀叫一声。“咱们快上车吧,路上我再慢慢告诉你。唉约,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无病呻吟”关越阳瞪了他一眼。
于是众人齐上马车,朝忘尘居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