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是不会来了,而既然正邪不两立,他俩怎么可能在一起?这也是这几个月来游平苦苦思索的问题,但两人相爱至深,怎么能忍受分离之苦?两人自醉蝶谷相认、两身互许后,游平早已认定白莲——也就是菱儿,是他的妻子。
相思苦,离别苦,世俗成见更苦。
日暮时分,蓝石溪畔很快地暗了下来,游平也不升火,静坐在黑夜中,痴痴等待。
到了深夜时分,游平一步步走进溪水中,伸出双手拨水前进。一个多月来,他只要有空,就抓着唐琛往城外的小湖练习游水,锻炼水性。大家都以为游平是为了多学一项功夫,但游平自知他的苦练,为的是寻找白莲所说的下山秘道。
醉蝶谷那夜,白莲点滴的诉说,一一解除了游平的疑惑:包括她幼年学说话时,“莲”字说不清楚,总是说成“菱”儿,从此她娘就昵称她为菱儿;在每月初一,至阴无月的夜里,正是白仑一月一度的闭关养气之时,她母亲总会带她循秘道到溪边散步唱歌,偶尔也趁白仑外出时,在大白天到溪畔玩耍。但是自从她母亲过世后,她只敢在每月初一过来,所以才会在暗夜里遇到赶路的游平。
白莲没有告诉游平秘道的所在,游平也不追问。白莲告诉他,当年她的太祖父因不堪天神教的严厉教规,也看不惯首任开山教主的残暴,所以产生离开的念头,但考虑妻儿老父皆在天神峰,为了让家人顺利逃开天神教的掌握,遂秘密开凿一条通往山下的秘道,谁知这一开挖就延续三代,直到白莲的外曾祖父时期才开通,但因白莲的外祖父身居教中护法要职,于是隐瞒秘道一事,直到白莲的母亲听了父亲的遗言后,这条封闭三十多年的秘道才被发掘。
溪水清凉,犹如暗夜中菱儿冰冷的小手。那时游平听了秘道的秘辛,心中感慨万千。
游平游水游累了,攀在溪边大石休息。这条蓝石溪一边是林木茂密的陡坡,上下不易,另一边则是平直陡峭的岩壁,就连矫健的猿猴,恐怕也难以攀岩直上山顶的天神教,眼看就要游出蓝石溪谷,游平还是找不到上山的路径。
溪流湍急,加上这几日下过大雨,水势汹涌,一股急流冲激而下,把初试泳技的游平打向岩壁,他一慌,想附住岩壁,却被强劲的水流带向前方突出的一片黝黑山壁,他心想这下子必然摔得非伤即昏,正想使力游开,突然觉得周身水流停滞,身体则轻轻撞上一个东西。
游平在黑暗中摸索那东西,似乎是艘小船。他立即翻身上船,掏出用油布包妥的火折子,仔细查看情势。
此地为一密闭洞穴,出口就在刚才游平被冲进来的小洞口。这艘小船静静地泊在洞穴水湾,孤独的桨只好像在等待主人的到来。在微弱的光线中,游平看到石壁上开出一条窄缝,仅容一人通行,他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步行一会儿,前方展开一条曲折上攀的石梯,游平心想,秘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藉着火折子的照明,游平看到斧头劈凿在岩壁上的痕迹,那一道道的裂纹,在在诉说先人渴望自由的心情,也犹如白莲徨于两种身份的痛苦。那夜,游平怀抱着白莲,他很清楚,白莲的本性就是菱儿,她想当菱儿,她不愿意当奉父命在江湖拼斗厮杀的白莲。
也因为深刻感受到白莲内心的善良与真情,今夜,游平冒险上山,为的就是再见伊人一面。
游平在山洞中前进,速度自然不及白莲矫捷,待出到洞口,东方已泛鱼肚白。秘道的洞口前有杂草树木掩护,又有数片山岩交错在前,难怪这一百多年始终未曾被发现。
游平身上的薄衫已经干透,他小心地越过山岩和树林,来到最近的一间屋子,那屋子窗户敞开,只见屋里堆放着杂物和废弃的农具。游平躲在屋后,静心观察较远处的大院落,再过去是数排屋子,隔了一块大空地,又错落十来间房子。
但是,这么多屋子,白莲究竟在哪里?
晨曦中,数十名天神教弟子井然有序地来到大空地,操练各式拳法和剑术,游平大着胆子,又往前头移去,戳破第一间屋子的纸窗查看,皆是一些寻常床铺摆设,不像是白莲的闺房。
天色渐亮,起床的弟子也越多,众人不是到场中练武,便是各司其职,洒扫、炊食、整理。游平不禁暗自佩服,原来天神教虽是魔教,倒也治理得十分有条理。
左前方的屋子闪出几点艳丽的颜色,定睛一看,正是蹦蹦跳跳的红黄蓝绿四女。隔着一段距离,游平似乎仍能听到她们聒噪的谈话声,他左顾右盼,趁四周无人之时往那间屋子窜去,绕过屋子的转角,舔湿窗纸戳破,便看到一袭白衣身影。
“什么人?”几个弟子经过,发现有异,立刻高声喊叫。游平一惊,跳了开来,奔出屋檐下,欲往秘道而去,但因地形不熟,一时捉错方向,竟跑向练武的空地。专心练剑的弟子听到叫声,马上围拢过来;游平凌空翻身,还是陷入重重的包围之中。
手上持有武器的弟子纷纷出手,游平空手与他们搏斗,轻而易举抢过一把长剑,有了长剑,他使出拿手的九重奇剑,转眼间就让二十来名弟子全部挂彩。
但天神教弟子毫不畏惧,其余人一个个又杀上前来,游平只想尽快脱困,不愿造成白莲的困扰,可是就算他武功再高强,如何对付得了这几百人的阵仗?
“我来!”一声轻呼传来,一袭白影凌空跃下,稳稳地站在众弟子前,此人正是白莲。
游平见是白莲,心中大喜,再见她脸色红润,更是欣慰,长剑一抖,正想收入剑鞘,白莲却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此横行?”说着,凌厉剑招已经使出,而游平被她剑气一挑,不由得出手还招。
白莲所使的正是天神剑谱,只见眼前剑影团团,杀气腾腾,衬着她冰冷绝美的脸孔,令人不寒而栗。游平以正义门的九重奇剑全力抵御,无奈却难以招架天神剑谱的阴寒杀气。游平原是满腔情意,但在刀光剑影中,他心中柔情纯真的菱儿已被砍得支离破碎,眼前的白莲不过是一尊陌生的美人,什么厮守一生、什么疼惜相爱,已成为黑夜溪畔的旧梦。
白莲察觉游平剑招用缓,但仍以剑气挑起游平的剑势,意图继续缠斗下去,一面不停地移动脚步,把游平的长剑往外带去。
原已心灰意冷的游平发现白莲的举动有异,原来一般人比武,应该会往前攻击对方,而她怎么是左右挪移脚步,还渐渐地往围墙边移去?此时游平明白了,原来白莲是在救他,她正引导他一条生路!
游平重振精神,透过讨招间隙,以眼神示意。白莲眼睛一眨,仍继续以剑挑引游平移动的方向。
“表妹,我来帮你!”白莲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是万天群!白莲的未婚夫。只听见白莲一声回绝,又是疾刺游平,招式使满,不让万天群有插手的机会,脚下仍然向外挪动,看起来就像被游平逐渐逼到墙边。
游平老实地和白莲套招,这回初次与她交手,真正见识到人称天魔小妖女的厉害,也惊讶白莲的武功竟是如此高深莫测,诡奇阴险,令他无法将她和黑夜中柔情似水的菱儿相提并论。
蓦然,白莲右胸倾向前,故意露出破绽。游平只顾着出招防御,一时收剑不及,竟然刺进白莲右胸,雪白衣襟顿时染红成一片。游平慌忙抽剑,心疼不已,正欲上前扶住白莲,谁知她竟挑动他的长剑向上,并以一股软劲的力道带起游平,令游平不由自主地纵身跃起,向围墙外飞身而出。
就在游平凌空转身时,他瞥见落于地上的白莲,双眼迷蒙含泪,嘴边漾着一抹浅笑,方才冰冷的神情已经卸下,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温柔的眼神。游平心神一荡,一时难舍伊人,但念及她负伤相救,不得已再提起真气,纵身跃出围墙。
就在他跃上墙头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在心中低唤着她的名。
此时,另一条人影飞身而起,喝道:“往哪儿去?”
一股凌厉刚猛的掌风由背后突袭而来,游平心神恍惚,来不及闪避,内腑震痛无比,又听得白莲一声惊呼,人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游平遍体疼痛寒冷,浑身战栗,体内似有碎冰窜流,仿佛置身苦寒的冰窖中,冰冷寒气如针刺般一丝丝直逼人体内,躯体逐渐僵硬冻结,他忍不住呻吟一声,背部却被人重重一踢,“臭小子,醒来了吧!”
游平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倒卧在地,身边黑压压地围了一堆人,他想坐起身,但感觉十分寒冷,禁不住浑身发抖,于是他抱紧双臂,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恨不得能有个火炉取暖。
万天群狂笑道:“哈!很冷吧!不出几个时辰,游三少爷就要冻成一根冰棒了,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表妹?”
一听到白莲,游平突生力气,奋力坐起,一抬起头,便看见白莲黯然幽怨的眼神,似乎是在暗责游平枉费她的一番苦心,又似是为了他的伤势担忧。而她胸前一片血红,衬托惨白的脸蛋,更让游平心痛。
万天群又道:“游三少中了我的天神功,还撑得住!”他转向身旁的中年男子,“教主,要如何发落正义门这小子?”他身边站的正是天神教教主白仑。
“正义门处处与我作对,”白仑目光炯炯地看着游平背对着万天群说:“天群,你的阳脉神功进步很多,一掌打得游平半死,现在,你只消再下个三分功力,保证正义门又要办丧事了。”
万天群得到白仑的夸赞,喜形于色,于是抡起拳道:“表妹,我帮你杀了这恶贼,为你报一剑之仇。”
白莲连忙站出来,“且慢,何止一剑之仇?我被正义门追杀不下数十次,几次险些丧命,表哥你一掌打死他,未免太便宜他了。”由于她血流过多,说话时中气不足,略显虚弱。
万天群放下手掌,认真地听表妹讲话,“那表妹你怎么说?”
白莲转向白仑道:“爹,这游平三番两次欲置女儿于死地,这回上山,想必亦是对我不利,若一掌打死他,不仅玷污我教圣地,还得劳烦弟子处理尸体。不如就放他离去,三十六时辰内,寒气攻心,慢慢折磨他至死,顺便让游啸龙见识我教的厉害。”
白仑抚须狂笑,“莲儿果然心狠手辣,得到我的真传,好!好!”
万天群忙附和道:“表妹高招,不但报仇雪恨,又可警告游老儿,等他见到儿子变成路边冻死骨,看他还敢不敢放肆?”
听到万天群侮辱父亲,游平抬头怒视,口中却是讲不出一句话来,他紧咬牙关。
万天群又是一脚踢过去,骂道:“瞪什么?我表妹暂且饶你不死,还不快滚?”游平跌倒在地,沾了满脸泥土。扬天尘沙中,白莲飘然梦幻的身影在他眼前摇晃。他全身酷寒,牙齿不断地打颤。
白仑走到游平身边,疾点多处穴道,身后的白莲突然脸色大变,只见白仑道:“我封住他主要气门,寒气凝结,死得更惨。”他狂笑数声,再指示手下,“把他拖出去,放他下山,叫游啸龙看他儿子怎么死的!”
两名弟子拉起游平,把他拖到大门外,用力一甩,重重地摔在地上。
万天群赶过来,不忘再重踢一脚,“这是你伤害我表妹的下场,算你走运,多活几个时辰。”
白莲也走了过来,见万天群犹不放过游平,连忙叫道:“表哥!”
万天群扶住白莲道:“表妹,你怎么也出来了?我见这臭小子伤你,心里就有气。”
白莲安抚道:“只是皮肉伤而已。”她唤过一名弟子,“折只树枝给他当拐杖,他这样下不了山。”
游平撑起身子站起,回头一看,白莲和万天群并肩而立,那万天群神采飞扬、高大英挺;白莲冷艳绝伦、飘逸若仙,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游平顿时心灰意冷,想到自己已是将死之躯,纵有满腔情意,也是明日黄花。
正邪本不两立,他和白莲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他又何必执着坚持,让白莲为难受苦呢?况且白莲年纪尚轻,有父亲、表哥呵护她,就算他死了,她一样可以幸福地过日子。一想到此,游平不觉凄然,多少情爱,终究无法面对现实,也许还给白莲自由,才是他所能给予的真爱吧,
游平忘了身上的痛苦,接过天神教弟子递给他的树枝,心中长叹,一步步蹒跚地往山下走去,耳边响起万天群的声音。
“表妹,我们赶快进去上药里伤,好生休息!”万天群体贴入微的说。
下山的道路平坦宽阔,正是天神教众人平日往来的主要大道;一路上皆有弟子驻守。因先前已接获通报,因此他们并未阻挠游平,但偶有几个弟子不客气地送上拳脚,辱骂几句。
游平身受重伤,毫无反击之力,只能默默忍受。他只想尽速离开天神峰,离开令他伤心的白莲,离开这段痛苦无奈的感倩。
白莲为何不让万天群一掌打死他?为何还教他多受折磨?为何忍心教他父亲看见自己儿子惨死?一连串的无解,游平只能在心中嘶喊着:“白莲,你好狠的心!”
游平身心俱疲,一路跌跌撞撞,明明是七月酷暑,可他却寒冷不已,寒毒不住地在他体内窜流,连血管都要凝结冰冻。游平恍惚想起,听说阳脉神功的寒毒,会在体内游走三日夜之久,纵然盖了几条棉被,烧了暖炉,中掌者还是会在三十六个时辰内冻毙,除非集数名内力深厚的高手,不间断地输入真气,才能侥幸存活。
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暗,游平来到山下树林,突然全身剧烈颤抖起来,痛得他倒在地上不住打滚,只觉得体内碎冰不安份地冲撞五脏六腑,片片碎冰似乎急欲破皮而出,他全身冰冷发胀,痛苦难耐,约莫发作一刻钟,才稍稍平息。
游平躺在地上,自喃:“原来这才是折磨的开始,寒毒发作三次即吐血而亡,看来我已难见明日朝阳。”
经历方才的磨难,此刻游平力气全无,只想就这样躺着死去。眼前似乎飘过白莲的脸孔,想到醉蝶谷相认那夜,他拥着娇柔无依的她,立誓要娶她为妻,她却是回以凄然一笑。
游平心一痛,寒毒又要发作。
“平哥!平哥!”
是白莲!但是游平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是模模糊糊地想着,她来杀他了!
游平浊重的呼吸声很快地吸引白莲过来,她点着火折子,见是脸色寒白的游平,马上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又唤道:“傻平哥!痴平哥啊!”串串泪珠滴落而下,滑到游平脸上。
她收起火折子,从怀中掏出药瓶,将所有药丸倒出,全数塞入游平嘴里,运气使他吞下。再扶起他靠在树身上,右手抵着他胸口,左手按自己丹田,为他输入真气。逐渐地,游平体内的碎冰似乎融化了,体温也渐渐回升。白莲内力耗尽,无法再传送真气,一握游平掌心,觉得温热,便知道已靠本门解药及内功心法化解寒毒,终于松了一口气。
白莲扶着游平躺下,轻轻摩挲他的脸庞,不觉又心痛流泪道:“平哥,我对不起你,害你受苦了。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你为什么还痴傻得到上山找我?平哥……我不要你死!”她哀哀哭泣。
游平依旧昏迷不醒,白莲决定还是趁黑夜尽快送他回正义门。她又从怀里掏出一瓶丸药,一古脑儿灌入游平口中,正要运气,身后突起一个冷峻威严的声音。
“莲儿,你在做什么?”是白仑。
白莲大惊,药瓶滚落地上,她艰难地回身下跪道:“爹,女儿……女儿……”
白仑燃亮火折,一看见昏迷不醒的游平,一切了然于心,他森冷地道:“哼!我早就看出来了,今早你故意引这小子到墙边,还中他一剑,又不让天群杀他,就是要放他一条生路。说!你和这小子之间有什么隐情?让他不顾一切地冒险上山?”
白莲惊惧万分,没想到父亲竟然洞察她的用心,顿时思绪大乱,根本答不出话来。
白仑冷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不顾教规,和正义门的人暗通款曲,过去我就觉得奇怪,明明你武功胜他一筹,偏偏总被他打败,还要跳崖。”他越说越严厉,“枉费爹一番苦心教导你,你这么作践自己,该当何罪?”
白莲低头颤声道:“结交他类,祸及本教,罪当……罪当处死,爹!女儿该死!”她俯伏在地,不敢抬起头来。
“现在命你将功折罪,割了游平的项上人头,挂到正义门旗杆上。”
“不,爹,我不能杀他。”白莲大惊失色。
“那就由爹来杀他!”白仑暴怒道。
白莲护卫在游平身前,又跪拜道:“女儿求爹放过游平,他伤重,一时不至于危害本教,求爹放了他。”她情绪激动,不觉失声哭泣。
白仑嗤笑一声,“呵!你竟然在哭?你完全忘了修练天神阴脉神功的首要重点,忌大喜、大怒、大哀、大乐。哭泣阻断气息运作,内力修为不进反退。这小子有什么魔力,让你这样护着他?”接着又叹息,“自小,爹就苦心栽培你,希望你将来能接下天神教下任教主,所以让你练天神阴脉神功,让天群练天神阳脉神功,就是期待你们结为夫妻,阴阳神功相合,光大本教。”
白莲瞅望着父亲,始终不发一言。
白仑自怀中掏出一枚丹药,“不杀他可以,你把这颗天阴丹服下。”
白莲颤抖着接过天阴丹,思及重伤的游平,她一咬牙,便将丹药吞下。
天阴丹人喉,便觉透体发凉,体内寒气阵阵逼来,瞬间行遍全身经脉,白莲心生害怕,“爹……好冷……”
白仑指示道:“照你平常练习阴脉神功的方式运气,把体内寒气顺着口诀周转一遍。”
白莲盘腿坐起,依口诀导引寒气,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体内的寒气已逐渐消失。
白莲心中狐疑:“寒气并未散出,也不是以内力化解,就在体内不见了,莫非是……”她骇然想到白仑的用意,立刻又跪下,“爹,莫非女儿方才已进入阴脉神功第二层?”
白仑笑道:“莲儿真聪明!要知道天神阴阳神功第一层戒日常喜怒哀乐,第二层则戒七情六欲,儿女情长夫妻房事更是在首戒,况且寒气至阴,不利女子怀胎。本来爹想等过了五、六年,你和天群成亲,生几个孩子传宗接代后,再分传你们第二层阳脉、阴脉神功。只是爹见你现在已被情欲败坏,功力大损,爹为了你好,才让你服食天阴丹练功。”白莲脑中一片空白,就在她亟欲脱离目前的杀戮生活时,父亲却又将她推向深渊,她欲哭无泪,绝望地垂头跪着。
白仑继续道:“天阴丹乃由数十种极寒的药材提炼而成,以阴脉神功运行,寒气尽数吸收体内,形成寒功的至阴根底。若不练功,寒气便会浮动游走,反而身中寒毒。你已经暂时将寒毒压下,回去爹传你第二层口诀和心法,不出三个月,你的阴脉神功必定大有进展,届时我们父女阴阳联手,自是所向无敌。”
白莲想挽回局势,“可是,女儿尚未传宗接代……”
“没关系,你和天群还是成亲,我自会和他说明白,另外给他找个优秀的女弟子为妾,生下来的儿子依然姓白。过个几年,等爹退隐,就轮你们称雄了。”白仑踱开几步,遥望天际道:“夫妻同心练武,本是美事!可叹你娘当初不肯练第二层,致使阴阳合璧无法发威,爹也迟迟无法击败游啸龙那帮人,莲儿……爹把希望全放在你身上了。”
白莲终于明白,原来父亲责怪她救游平只是个借口,他正好威胁利诱,逼迫她练天神阴脉神功,目的便是促成神功阴阳合璧,增加功力,也好让父亲称霸江湖。
白仑盯着白莲道:“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女儿那时年纪尚幼,知道是生病死的。”
“不,她是身中寒毒死的。”白仑阴森的笑道。
白莲惊讶非常,“爹没救娘吗?”
白仑斥喝道:“救她?是她自己找死!我劝她练第二层神功,她不肯,于是我偷偷将天阴丹溶于茶水让她喝下,她运气抑住寒毒,死也不肯练,三个月后就死了。”
白莲记得小时后,娘总是带她到溪畔玩耍,当她快乐的追逐蝴蝶时,娘总是默默坐在石上,现在回想起来,似是抑郁寡欢的神情吧!印象中,娘似乎很少笑过。
白仑唤回神游的女儿,“你不要像你娘,成天想着情爱,枉费我当初在诸多师妹中精挑细选,才相中资质容貌最好的她,可她却不能助我练功!这十几年来,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女弟子能将第一层功力练得这么好,莲儿,爹就看你的了。”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爹告诉你这些,是希望给你警惕,莲儿,不要辜负爹的用心……好了,你体内的寒毒应该已经融入经脉气息,我们回山上吧,”
原来白仑又跟她说这么多话,就是要让她的寒毒彻底融入体内。白莲颤巍巍站起,一阵天旋地转,多渴望就此死去。她一直以为夫妻是应该相爱相惜的,又怎么会变成练武的工具?而父亲为了一己之私,不但害死妻子,让她饱尝失恃之苦,如今又不顾她的终身幸福,强迫她服毒练功,这是怎样歹毒的父亲啊?
白莲茫茫然地跟在白仑身后,恋恋不舍的依然是昏迷不醒的游平。
白仑见状轻笑道:“天群第一层的功力有限,你已将解药喂给游平,他这条命是捡回来了。不过,若不及时打通经穴,灌注真气,活着也是废人。哈哈哈……”
白莲临去回眸,投以悲伤无奈的最后一眼,在心中暗泣道:平哥,保重,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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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平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房里,身上盖着一床厚被,却仍抵挡不住体内阵阵的寒气,但他已经不再疼痛,寒气亦不复当初尖锐刺骨,只像是置身于冷冽的隆冬之中。
二哥游和见状大喜喊道:“醒了,三弟醒了。”
一时之间,房内房外人声杂杳,父亲、叔叔、大哥、二哥、妹妹、嫂嫂、侄儿、侄女,还有门下各支长老,全都围到床前。
游啸龙首先开口道:“平儿,怎么样?好点没?”
“多谢爹的关心,孩儿好多了。”游平虚弱的说。
“你这傻瓜,没事到天魔教做什么?差点丢了你的小命。”游啸龙忍不住责备。
大哥游安连忙帮游平说话,“爹,三弟没事就好,他睡了七天七夜,我们也运了七天真气给他,大伙儿还是先休息吧!等三弟恢复元气后再来讨论。”他做事一向思虑周到,被游啸龙倚为左右手。
游平一听,挣扎坐起身,“爹,孩儿不孝,连累大家耗损真气……”
游啸龙打断他的话,“别说了,真气加人参,还救不过来?”他站起身道:“大家回去歇息,小心魔教趁隙偷袭。”
游平只有乖乖地躺回床上,心想父亲虽然口气严厉,看似责骂,实则关心,实在远胜那同为人父的魔头教主千百倍。
众人走后,留下游芸。
游平了无睡意,问道:“你们是怎么救我回来的?”
游芸回答,“魏长老他们从四川办货回来,路过蓝石镇,听到天神教的人大吹大擂,说他们的教主如何的神通广大,而那个万天群又如何的出神入化,只消一掌天神功便教游三少送掉半条命。”她比手画脚的说着,好像曾亲临现场般,“魏长老机警,套问出你的下落,于是就在镇外山脚下找到你。他们说那时你全身冻得发紫,一看就知道身中寒毒,就赶紧把你送了回来。
“这几天爹爹、叔叔、伯伯、哥哥,轮番上阵为你驱解寒毒,而我们也没闲着,虽然内功不行,倒还能炖煮参药给你补气。”
游平叹道:“唉!都怪我不小心,害这么多人为我操心。”
“你知道就好。不过,爹说似乎已有人先救过你,否则以天神功寒毒之阴狠,你早就魂归离恨天了。”
有人救过他?游平眼前浮现白莲的倩影,如怨如诉。
游芸又叫道:“对了,魏伯伯说他发现你时,你手上还握着两个药瓶……咦?在哪里?”她跳起身东张西望,从书柜拿下一青一红的药瓶。“爹说这不是我们的瓶子,大概是救你的人留下来的。三哥,你知道是谁救你吗?”
游平摇摇头,紧捏着两瓶小巧精致的药瓶,思绪早已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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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游啸龙来到游平房中,帮他把了把脉,“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靠药膳和你自身的内力调养,就不用再盖这厚被了。”他接着又问道:“之前有人先救过你,还给你吃解药,你知道是谁吗?”
唉!又是这个问题,游平摇头以对。
游芸在一旁插嘴,“三哥昏倒了,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猜一定是魔教里有人暗恋英俊潇洒的三哥,这才救了三哥。”
游啸龙睨了她一眼,“平儿,你为什么上天神教?”
游平早就想好答案,“孩儿想一探虚实,好想办法对付他们。”他将上山后的经过全盘说出,一直讲到寒毒发作昏迷。
游啸龙听罢,斥道:“胡闹,你这傻子真是自不量力,可没想到万天群多日不见,功力大增,看来以后我们得多多防着他;小妖女式煞狠毒,竟想让你受折磨至死,想必是她屡次败在你手下,对你怀恨在心。”
“可是,若不是白莲放过三哥,三哥早就死了。”游芸说。
“那是平儿命大,与那妖女无关!”他沉吟了一会儿,看见游平枕畔摆着两支药瓶,“我闻过瓶子了,那青瓶是一般刀伤药,红瓶则味道奇特,所以应该是解药。平儿,你当真不知道是谁救了你?”
游平还是摇头。
游啸龙只好嘱咐他好好休息,便与游芸离去。
黑夜中,游平细细抚摸两支温润的磁瓶,就像轻抚白莲光洁柔嫩的粉颊。
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游平体内的寒毒渐渐褪去。他脱下绵袄,收起大被,又像平日一样习武练剑,功力大致恢复了六、七成。
当他还躺在床上时,便央求游芸找来各式医书、药经,如神农经、备急千金药方、金匮要略等,其他如各家名医笔记、药引,以及各派解毒秘方,堆得床头床尾到处是书。
游啸龙看了笑道:“开窍了?开始读医书了,想找出破解魔教寒功的方法?也好,以后不要到处乱跑,就待在家中好好研究。”
游平也确实发奋苦读,早晚钻研,恨不得尽速找出解救白莲的方法。
其实,那个密林夜晚,他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寒毒侵身,血液凝固,浑身动弹不得。白仑父女未曾中过寒毒,以为重伤者就是昏迷不醒,殊不知寒毒冻凝血脉,却可刺激中毒者的知觉,使中毒者临死前,意识反而逐渐清明。可惜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身中阳脉神功,还能死里逃生,游平算是千古第一奇迹。
就在他濒临死亡边缘时,他知道白莲曾努力地救他。
如今他感觉她温热的泪水犹留在他脸庞,她的倾诉犹回荡在他耳畔。可叹白仑威胁相逼,竟令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每思及此,游平不免气愤难当!立誓要找出解药驱除白莲体内的至阴寒气,再带她远离江湖。
但这件事还不能告诉他父亲。天神教恶名昭彰,先前白莲与正义门间的间隙也太多,所以游平决定等菱儿脱离天神教后再说……
近来,游平只要一有空,便往正义门所辖的义记药铺跑,整日逗留请教!问题之稀奇古怪,连老师傅都被问得瞠目结舌。有时游平不得其解,乃回家更认真的钻研药书。
游啸龙见游平大病初愈后,终日若有所思,神情落寞,还以为他是为了受伤一事耿耿于怀。
一日晚饭时,他安慰他道:“过去技不如人就算了,你现在不是在找破解秘方吗?”
“孩儿并非技不如人,那天是孩儿疏忽,才着了万天群的道。”游平不服气的说。
游安道:“爹,三弟在江湖上也称得上是高手,万天群武艺不精,仗的只是寒毒和狡诈的诡计,孩儿听说他们练这门功夫,都得先吸收寒毒,再使出伤人,功力越高者,寒毒越深。”
“真是可怕的功夫。平儿,你这阵子不要再出去了,天魔教的人若是知道你没死,有损他们寒功的威名,可能会对你不利。”游啸龙提醒。
“是,爹。”游平表面上顺从,内心却另有打算。
游安轻移话题,轻松的笑说:“现在也过中秋了,不如趁这段时间为三弟物色一房媳妇,赶在年底前过门。”
游平连忙拒绝,“不,我不要。”
游芸却拍手叫好,“有三嫂了!”
游啸龙喝道:“什么不要?平儿,你今年都二十五了,你大哥、二哥在这年纪早就生了三、四个孩子了,你还像孤魂野鬼似地,到处游荡。”
游安在一旁敲边鼓,“是啊!三弟,每逢各门派有人来访,莫不问起我们游家三少爷。只要你一点头,洛水派掌门千金、长安镖局的大孙女、泰山盟主的小妹……哎呀!我一时也记不住这么多,大家可是排队等着送嫁妆呢!”
见游平依然皱眉不语,游啸龙叹道:“唉!四个孩子中,我最担心平儿。安儿稳重;和儿实在;芸儿还小不懂事,但是也有大家照顾她,而她的意中人又是我得意弟子唐琛……”
讲到此,游芸一声娇呼,“爹,您别乱说啦!”
游啸龙大笑,“乱说?看你整天和唐琛黏在一起,我看赶年底先将你给嫁了。”
顿时哄堂大笑,却羞红了游芸粉嫩的脸蛋。游平一愣,又想起了白莲。
过了两个月,游平已完全恢复功力,并且饱读医理药书,连镇上药铺的掌柜都自叹弗如。
一日黄昏,游平来到义记药铺,药铺的王师傅正在收拾打烊,游平在柜台抖开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一堆药材。
王师傅仔细看了一会儿,问道:“三少爷,这些都是驱寒解毒的热性药材,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游平回道:“解寒毒啊!”
“三少爷日夜研究,终于找出对付寒功的方法了!”王师傅恍然大悟。
游平道:“试试看,至少看能不能化解寒毒。至于功夫上,可能要另创破解的内功心法,我还在思考。”
王师傅一边抓药,一边道:“三少爷身历其境,福大命大,一定想得出来的。”
抓了七十种热性药草,外加五支人参。游平回家后将药材放入大锅炖熬,闷了三天三夜,再去芜存菁,换小锅继续熬煮不仅把厨房弄得余味绕梁,连每顿餐饭也沾了药味。大家认为游平正在努力调制解药,也不多问,倒是游芸跟前跟后的!十分好奇。
好不容易过了七日,炼成锅底一层菁华,待冷凝结块后,游平将其刮起,团捏成丸,只制成五颗小指甲般大的黝黑药丸。他把锅底余渣放进口里咀嚼,不一会儿,通体发热,他运转气息,果然热气周流全身,温暖舒畅,使得游平大喜。
于是,游平又向父亲提出出门的要求。
游啸龙道:“四处访友无妨,不要为了试试你新药丸的功效,又莽闯天魔教。”
“孩儿不敢,死过一次,不敢再尝寒功的滋味了。实在是这些日子闷在家里有点慌了。”
“就知道你待不住,最近小妖女似乎销声匿迹,万天群倒是嚣张得很,渭水派差点被捣毁,你还是小心点。”游啸龙提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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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平一出门,就将父命抛诸脑后,一路往天神峰而去,行得一日夜,又来到魂牵梦系的蓝石溪畔。
今天是初九,白莲不可能会来,游平在溪畔逗留,直到夜幕低垂,他跃入水中,寻得当日捷径,走入隐密的石缝中,换上油布包裹的干净劲装,使出轻功,向上攀爬。在漆黑中走了许久,方才见到头顶的微光。
爬出峭壁上的石洞,游平不觉佩服前人的鬼斧神工,也为白莲母亲的先祖感到悲哀。当初凿成密道,意欲逃脱,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留给后人这个秘密,若非白莲母亲重新探查,恐怕他和白莲也无缘相见了。
想到百年来,天神峰葬送无数怨灵,游平不禁欷吁。
游平上回已探知白莲的房间所在,可惜功败垂成。这次他熟悉形势,避开巡夜弟子,来到白莲房间窗下。游平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轻推窗棂,幸好窗户并未关上,待推开一条容身的缝,他无声无息地跃进房内,再把窗户掩实,藉着透过窗纸的幽微星光,向白莲床前移去。
蓦然,一道森冷的寒光掩至,游平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已被架上一柄匕首。
黑暗中传来白莲冰冷的声音:“谁人擅闯禁地?”
游平欣喜若狂,顾不得锋利的刀芒,轻唤道:“菱儿!”
白莲一惊,匕首差点掉落地面,她慢慢收回匕首,亦是按捺不住心中澎湃的心绪,颤声喊道:“真是平哥?”
又如同昔日溪畔的暗夜相会,游平拥住白莲,两人紧紧相偎,道尽半年来的相思之苦。黑暗中,白莲似乎又变成纯真的菱儿,只是,现在的菱儿不必再隐瞒她的真实身份了。
白莲垂着泪,“平哥,你的伤势都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冒险上山?”
游平的眼角也湿润了,“都好了,我担心你身上的寒毒。”
白莲推开游平,“什么寒毒,你知道什么?”
游平上前拉起白莲冰冷的手,“我那天都听到了,你爹要你吃天阴丹练天神阴脉神功第二层……”
“那是我的宿命,与你无关。”她挣脱游平的手,“平哥,你走吧!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世上的好女子还很多……”她的语气已经哽咽。
游平心中凄楚,上前抱住白莲,疼惜怜爱地吻着她,一面柔声道:“菱儿,平哥这辈子只娶菱儿一个,咱们到南方温暖的地方隐居,永不理会江湖恩怨。”
白莲任由游平亲吻,想到身不由己,需终生修练寒功,不禁悲从中来,伏在游平胸膛上闷声哭泣。
游平轻拍白莲的背部予以安慰,突然,白莲轻呼道:“好痛,我的胸口好痛。”
游平赶紧扶白莲在床沿坐下,白莲虚弱地道:“我动了情欲,寒毒乱窜,平哥,我求求你,快走吧!我们在一起只会让我死得更快。”说罢便盘腿运功。
游平正要阻止,白莲已开始运气抑制体内的寒毒,黑暗中,犹见她脸上的惨白冰霜,游平心痛不已,静静地站在床头等候。
过了半个时辰,白莲睁开眼,看见游平仍伫立在黑暗中,她恢复冰冷的语气道:“你还没走?”
游平递过一颗药丸给她,“吃了吧!”
“这是什么?”白莲不解的问。
“菱儿,我上山的目的就在此,这是我钻研三个月,特地熬炼出来的寒毒解药。”
白莲苦笑道:“天阴丹哪有什么解药?况且我的寒毒已融入体内,只能靠练功克制。”
游平仍然鼓励的劝她,“寒热相克啊!你先吃看看,再以天神阴脉神功逆转气息。”
白莲心底也燃起一丝希望,接过药丸吞下。稍后,感到一股热气由腹内上升,她在心中倒背心法,照着神功逆练,果然热气走过,寒气稍解,全身渐感舒畅,待热气停止周流后,手心竟微微冒汗。
白莲不禁喜道:“平哥,果真有效。”
黑暗中虽然看不见白莲的脸孔,可游平知道她正绽放长久未见的笑靥,于是他将药瓶放入白莲手中,“这里还有四颗,我回去再炼制,直到解除你身上的寒毒为止。”
白莲感动不已。“平哥,这一定花了你不少心血吧!其实,你不要再来了。”
游平紧握住白莲的手,“菱儿,我们是夫妻啊!你跟我走吧!”
白莲道:“我不能跟你走,否则我爹会立刻找上正义门,恐怕会对你们不利。而且这一来,你爹知道我们在一起,还会容你炼制解药吗?就算我们立刻就走,我还是得日夜练寒功,永远没有一刻正常人的生活,不练则是一死。”她越说,语气越酸苦。
游平叹道:“唉!我竟然没有为你着想。这样吧!我下次再送解药上来,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远走高飞。菱儿,答应我,不要再练那种害人害己的武功了。”
白莲偎入游平怀中,“我不会再练了,我要赶快变成正常的菱儿,跟平哥一起走。”
眼见即将天亮,游平眷恋地吻别白莲。白莲避开守夜弟子经过的时间,掩护游平到洞口,“你赶快离开,下月初一溪畔见。”
游平得此承诺,满怀希望的进入密道。
洞口外的白莲,望着东方一片绚烂朝霞,想到当日醉蝶谷相会,亦是一片殷红的霞光。当时为了不让游平为难,毅然决然地离开他,没想到游平情深义重,不顾两人敌对的立场,上山寻人,还差点丧命,如今又冒险上山,只为了送上精心调制的解药。能得游平如此疼爱,她今生又有何憾?握着药瓶,迎接朝阳,白莲心中亦满怀希望。
游平回到正义门后,到药铺搜罗药材,在厨房里熬将起来。
游芸好奇的问:“三哥,你还要炼丹啊?”
游平微笑道:“不炼怎么行?上回才制成五颗,不够啊!”他仔细地整理药材,又将这回出门采集的几种稀有药草洗净。
游芸抓起其中一根枯草。“这什么嘛?三哥,你写下药引,吩咐唐琛他们一起帮忙就好了。”
游平急忙抢回那支枯草。“这种事随便不得。”
“三哥,你炼好了以后,是不是正义门一人一颗,当做救命仙丹啊?”
游平静默,随后淡淡地说:“再说吧!”
游芸嘟着嘴,歪头看向游平。“三哥,我觉得你最近变了,变得不太爱讲话,以前你每次回来,总是说个不停。”
游平睨视妹妹一眼,“是吗?是你这丫头变得爱讲话了吧!”他边说,边搅动大锅里的药材。
游芸依然穷追不舍,“二嫂说,三哥一定是有心上人了,才会整天魂不守舍的。”
被说中心事,游平竟然脸红耳热。
游芸见了开心地叫道:“哇!三哥承认了。怎么不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游平做势打人。“丫头,不许你胡说。”便不再理会游芸。
游芸发挥死缠烂打的撒娇功夫,就是要游平说出“三嫂”的来历,游平只是认真地注视满锅沸腾翻滚的药汤。
十一月初一终于来到,游平早就来到蓝石溪!升火等待白莲。
夜半时分,白莲白衫飘逸,再现溪畔。
游平上前拥抱,欣喜的叫唤她,可触手的竟是一片冰凉,他不由得松开双手。
白莲走到溪边,背对游平道:“没用的,药力最多只能支撑一、两天,药丸一吃完,我又得开始练功。”
游平凝望她单薄的身影,心痛不已,他上前拥住白莲,抬起她的脸颊,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再将药瓶交给白莲道:
“这次我添些药材,炼了七颗,你先吃了顺顺气吧!”
白莲依言服用,收敛心神导引热气。经过大半个时辰,一睁眼,发现游平坐在自己面前,两人双掌互抵,他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真气给她,白莲赶紧松手,游平方才停止运气。
白莲掏出手绢,为游平抹去脸上的汗水,落寞地道:“也许你不用这么辛苦。天阴丹至阴至寒无比,采集寒地奇花异草,捕捉珍奇异兽,十年方能调制一颗,一般药材无法轻易化解的。”
游平不放弃的说:“总是有希望的,我也可以去南海找奇花异草,杀虎捉豹,就算要花数十年功夫,也要化解你体内寒毒。”
白莲望着游平,半晌,道:“你这人痴得可以。”
“痴情不好吗?”
“你是痴傻!服用天阴丹,在我教是一大恩宠,于我而言,却是酷刑,若还得忍受数十年,不如死了便罢。”
游平劝道:“我的丹药还是有功效的,目前当务之急,就是减少你练寒功的次数,吃一颗解药撑两天,七颗就可撑半个月。菱儿,我答应你!下次我会炼更多的丹药给你,你再忍耐几个月。”
白莲点点头,似乎重拾信心,但她又叹道:“我爹要我出来展现阴脉神功的威力,我托辞功力尚未稳定,唉!他已经等不及一统江湖了……”
面对江湖争端,游平再也无言安慰白莲了。
白莲见游平沉思,也不去吵他。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就算是默默无语的依偎,也是心满意足。
游平又回到药铺大肆搜集药材,每种份量皆多拿一倍,药铺王师傅以为是掌门人的意思,也没有多问。倒是游安检阅帐册时,发现这两、三个月来,药铺入不敷出,于是找来王师傅一问,才知道游平把药铺当私库,挪用了不少药材。
游安先在厨房找到游平,直截了当地道:
“你和王师傅拿药没关系,我们另外拿钱出来跟药铺买,专款专用,做生意可不能赔钱。”
游平当然明白正义门的规矩,但是,一旦把买药的钱列入专款拨用,炼出来的丹药就得归入正义门公产。
果然,游安又问道:“你前两回炼制的药丸呢?!那可是对付天魔教的救命仙丹,你可不能私藏!”
游平嗫嚅道:“我……我做不好,全丢了。”
“几千两的药材,就这样丢了?三弟……唉!”游安不知该如何斥责这个不懂营生的弟弟,只得道:“这次炼出的药丸,先拿给爹看,爹说丢再丢。”
游平吐吐舌头,心中自有打算,继续熬制药汤。
当晚,游安来到游啸龙房中,私下秉告游平的行径。
游啸龙听罢道:“平儿最近的确怪怪的,以往有什么新鲜事,他总是藏不住的说出来,炼制解药本是好事,怎么他却遮遮掩掩的?”
“是啊!就算做坏了,不是解药也是补药啊!丢了岂不可惜?”游安也说。
游啸龙接过透支药单,细细审阅,点头道:
“药性皆属热,平儿果然走对方向,他前两天不是又采集药草回来吗?安儿,先划帐给药铺!爹自会留意你三弟。”过了数日,游啸龙刻意来到后院厨房,远远便闻到浓郁的药味,想到儿子如此孜孜砭砭,钻研对付天神教的解药,心中十分宽慰。
游平已熬到最后一碗稠汤,他预计这次可制成十二颗的份量,若白莲能因此而脱离寒毒的束缚,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平儿,进度如何?”游啸龙的声音突然响起。
游平吓了一跳,忙回礼道:“爹,还算顺利。”
游啸龙点点头,“辛苦了,这回炼好药不要再乱丢了,爹找几位前辈名医来研究药性,多些人帮忙总是好的。”
月底,游平果然将十来颗药丸呈送给父亲,只见游啸龙喜道:“总算有了解药,我们再也不怕天魔教了。”
游平又借口采药访医,在初一夜晚来到蓝石溪畔,盈盈动人的白莲已在约定地点等候。
“菱儿,对不起,我爹最近看我看得紧,还要我把药丸交给他。”游平道。
“你给了?”
游平笑道:“我怎会把你的解药交出来?我拿了其他药丸鱼目混珠。”
白莲低垂着头道:“你若拿给你爹,我也不会怪你。”
游平拿出丹药,“别胡思乱想,快吃了运气吧!”
白莲把丹药拿在手上,迟迟不服用,一会儿,白莲的泪水又如断线珍珠般坠落,“爹……爹已经决定我的婚事,就在明年初春三月。”
“这么快?”游平立即明白她的心事,又道:“菱儿,放心,明年三月之前,我一定会驱解你体内的寒毒,让你不用练阴脉神功也能正常过日子。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白莲含泪点头,服下药丸,举掌与游平相抵,由游平协助加强导引体内热气。
运气完毕,白莲道:“这个月我尽量忍耐,减少修炼寒功的次数,我爹虽然怀疑我武功的进展,但他的阳脉神功就快要进入第五层,也无暇理会我,年底开完教中大会,他会闭关三十天上
游平屈指一算。“今天是十二月初一,那是正月初一闭关,二月出关……菱儿,就这样,一月底我们就去南方。就算尚有寒毒未解,南方温暖,只要好好的休养,必能痊愈。”
白莲激动地紧拥住游平,衷心期盼那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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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啸龙拿起“解药”,不可置信地向王师傅问道:“这只是一般小儿解热的药方?”
王师傅说:“是啊!掌门,铺子里还很多,是最寻常不过的药了。”
摒退王师傅,房里只剩游啸龙及游安、游和三父子。
游安道:“爹,我说了,佳儿上个月着了风寒,就是吃这种药。”佳儿是游安的小儿子。
“混帐!平儿到底在搞什么?那七八十种人参、虎骨、鹿茸、南姜都到哪儿了?”他几乎跳脚道:“这小子回来要好好问他。”
“爹,不是我怀疑三弟,他近来行为的确古怪。上回他不是追小妖女到醉蝶谷吗?听姜长老他们说,小妖女在洛水受重伤,又跑了一日夜,势必轻易就擒,而三弟入谷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为江湖除害,结果妖女没抓到,他从此却不再提起这件事。”游安说。
游和听了拍掌道:“大哥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从前三弟一天到晚把踩平天魔教、杀妖除魔挂在嘴边,现在倒也没再听他说了,就连常跟三弟在一起的唐琛、杨全也都说三弟好像变了一个人。”
游啸龙听了不禁皱眉。“莫非与他受伤有关?”
游安道:“也许是。或许让他收敛一下性情,会老成持重点。”
“那他为什么要拿风寒药骗我?”游啸龙还是忍不住的生气。
游安、游和答不出话,游啸龙终于决定道:“和儿,你多留意平儿,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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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冬寒,家家户户忙着采办年货,准备过年。游平早已从厨房撤出,来到后院柴房僻静处熬煮汤药,心想大伙儿忙着除旧布新,大概也没人会来搭理他,更乐得专心炼药,冥思武功。
他这次不只加重药量,更加强药性。从蓝石溪返家时,他去邻镇采买几种稀有药材,虽然所费不赀,但一想到白莲雪白的脸庞泛上红晕的模样,顿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再过一个月,熬成最后一批丹药,他便要携白莲离去。只要父亲不知道他和白莲在一起,事隔几年,时过境迁,他再带妻儿返家,父亲必然无话可说,认同这个美丽乖巧的儿媳妇。
除夕夜,下起了皑皑白雪,游芸和几个侄儿侄女跑到院落,穿梭嘻闹,打着雪仗。而游家家眷、师兄弟,还有正义门属下,大家皆齐聚大厅,或喝酒划拳、或讲古话今、或开桌赌牌,把除夕夜吵得热闹非凡。
游平吃毕晚饭,凭栏欣赏黑夜中飘落的白色雪花,仿佛重见伊人的飘飘衫裙,他心中一叹,逐自回房,全然不知二哥游和始终在注意他。
翌日大年初一,游平风尘仆仆赶路,来到结冰的蓝石溪畔。
两人相会后,他从马鞍袋中拿出两片薄席,铺在雪地上,待白莲服过药后,两人便坐在席上开始练气导息。
为了让白莲体内的热气化解阴毒,游平源源不绝的为她输入内力,帮助她体内的热气运行顺利,也一一冲开她被寒毒闭锁的穴道,使热血畅流,体温回升。在白莲逆行天神阴脉神功结束后,犹欲罢不能,足足耗费两个时辰,游平力尽方止。
白莲不舍地以手绢拭去游平脸上的汗水道:“平哥,你耗了那么多真气……”
游平轻拂白莲凌乱的发丝。“平哥也是希望菱儿能快点好起来。”
白莲幽幽的说:“每当吃过解药,逆气练功时,体内会觉得温暖,但是,解药的效力一日不如一日,寒气很快便回来,我不得不再练阴脉神功,而且,解药的热气已经无法消融寒气,反而变成一道寒气,一道热气。”
“怎会这样?”他敲敲自己的脑袋,“都怪我没用!”
“是天阴丹太神妙了。我爹始终不肯告诉我炼制的处方,也许,等上数十年,我当了教主才得见分晓。”夜空暗云重重,白莲的心情更沉重了。
游平信心十足的说:“不,不用等到那一天。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我们要一起到南方。”
白莲无限向往,能与心爱的人在温暖的阳光下晒太阳,养鸡种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何等甜美幸福的生活啊!再也不用抡刀使剑,再也不理江湖风雨。
突然,她急切地道:“平哥,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好吗?我爹已经闭关了,一个月内都不会出来。”
游平搂紧白莲道:“菱儿,我想过了,你再忍耐几日,等我回去多炼些丹药,带齐重要药材,这月十五日走,好吗?等你爹出关已过半个月,一定找不到我们了。”
白莲含泪微笑点头,并握紧游平的手。“那么……你爹那边呢?”
“我离家十天半月是稀松平常的事,等我爹发现了,我们早就到南边了。”游平安抚她。
说完,两人紧紧相拥,情意无限。白莲托付着一世的信任与依赖,依偎在游平温热厚实的怀抱,期盼冰雪早日消融,大地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