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在傍晚时分安国公府的茶宴结束后,随同赵氏返回家中。赵氏本来有满腹的 疑惑想找她们问清楚,但一进门媳妇便带著管事迎过来请示,忙得暂将疑问抛开。
晚饭过后的得空时间,赵氏趁大妈与儿子在帐房商量事情,往女儿与外甥女共住的 彩绣楼走来。
表姊妹得到下人禀报,走出房间与赵氏围著桌子坐下。
玉徽冰雪聪明,立刻知道姨母的来意,只有织云还一副天真无知的冲著赵氏笑。热 切的道:“娘,我正在绣一幅麻姑献寿图,想在伯父生日那天做为寿礼。我已经绣好一 半了,您等会儿要不要看?”
“等一下再看,娘有事问你们呢。”
“什么事呀?娘。”
沐浴过后的织云散发著一股清新娇慵的妩媚,乌黑浓密的青丝披泄垂肩,圈住脂粉 未施的素净脸蛋,越发显得粉雕玉琢,令赵氏越看越是欢喜,怪不得连安国公世子杨亨 泰都对女儿著迷,心中顿时兴起“有女如此,夫复何求”的虚荣。
“你们两姊妹在安国公府里与安国公夫人和世子的谈话,娘听得迷迷糊糊。究竟是 怎么一回事?”
织云没料到母亲会问这事,黑白分明的眼眸顿时睁大。玉徽则被勾起自与亨泰有了 进一步接触后,如三月春汛氾滥的少女思春情潮。
那一日在禅寺见面,只觉得他器宇轩昂,文质彬彬。今日与他琴萧合奏,从乐理、 茶道,谈到诗书,才知这人文采斐然,早就为之悸动的芳心陷得更深。
他简直是她深闺梦里人,少女芳心暗自向神明许愿、祈求的如意郎君。然而,玉徽 并不因此而开心,因为亨泰的心并不在她身上。
尽管两人谈得来,可不能否认的,一开始吸引他目光的人并不是自己呀。
理智上明白不该为此事生织云的气,一股啃噬肝肠的嫉妒情绪不定肆虐开来,让她 无法坦然面对表妹。
如果,如果她不在那时候叫她离开,如果杨亨泰打一开始看到的抚琴人是她,事情 会不会不一样?
他也会对她一见钟情吗?
玉徽对这问题想了又想,想到后来仍是无解。因为生命没有如果,也没有办法重活 一遍。即使她的心为这问题痛苦一百遍都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再怎么想都已惘然 。
而且,就算杨亨泰起初看到的弹琴人就是她,他也未必会爱上她。毕竟她并没有织 云那般绝色可以吸引他,而身为安国公世子的他,看过的美女又岂在少数,怎么会被她 这般平凡的容貌所吸引?
算了,能跟他共度一下午的时光,对她的痴心已足够,她还奢求什么?知道他欣赏 自己的琴声,知道他就是她的钟子期,她这个伯牙也可以从此摔琴不再演奏了。只是, 自己又怎么甘心?
赵氏见她们竟无人回答她,一个只顾著和她大眼瞪小眼,另一个则是垂著头神情幽 怨,心情也是反覆不定。
“你们倒是说话呀。这样闷不吭声的,教我怎么为你们拿主意?”
说得好像姨母有办法解决她万千愁思似的。玉徽不禁苦笑。
“这件事织云最清楚,让她跟您说吧。”她避开她垂询的眼光,幽幽的道。
赵氏将眼光对准女儿,织云看了表姊一眼,秀眉有些不知所措的蹙在一块。
她虽然天真却不愚蠢,先前因为与晏南的私会,一颗心既甜蜜又慌张,没瞧出表姊 心情不好。可现在细细想了一下,才发现玉徽从安国公府返家,一句话也没对她说过。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玉徽被赵氏接进蓝家抚育后,便与织云住在一起,姊妹俩无话 不谈,晚饭过后也总要谈些知心话才会回房歇息。可是今晚玉徽却态度冷淡,难怪织云 会感到奇怪。
“织云,你说呀!”赵氏等不及的催促。
“娘,其实这事不过是个误会。”她按捺下心中的困惑,决定先应付母亲。“事情 是这样的……”
她将在如来禅寺发生的事娓娓道出,赵氏这才恍然大悟,何以杨家母子会以为织云 琴技超群。她若有所思的看向咬唇不语的外甥女,心思翻了好几转。
杨亨泰显然看上了织云,照此发展,他会不会遣媒提亲?如果织云能嫁进安国公府 ,未来就是安国公夫人“,蓝家上下都有面子,她成了安国公的丈母娘,她妯间讹比她 威风!
脑子里尽是自己趾高气扬的走在蓝家大宅,被众人前呼后拥的得意样子,只是还没 过足瘾,便被一道不怎么舒服的意念破坏了。
她看向女儿,那张坦率纯真的容颜正对她微笑著,她心里打了个突。
问题是,女儿究竟不会弹琴呀!
杨亨泰不是傻瓜,织云精不精琴艺,嫁进他家后根本隐瞒不得。加上他母亲精明过 人,来往的亲友个个有来头,无论哪一个都是单纯直率的女儿应付不来的。
这一领悟将赵氏的登龙梦顿时打醒。所谓什么锅配什么盖,织云不会弹琴是小事, 应付不来安国公府这般的豪门世家才是大事。
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为自己险些因一念之差葬送女儿幸福而汗颜。
何况陶家才再三表示要择日遣媒来说亲,这门婚事早在双方的默契中,悔婚将造成 两家的绝裂,反而得不偿失。晏南对织云情根深重,他的父母也是从小疼惜织云的,还 有比这样的人家更让她放心把女儿嫁进门吗?
只是,万一安国公府也遣人来说媒可怎么办好?到时拒绝得了吗?
赵氏越想头越疼。
“琴儿,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把实情道出,还替织云隐瞒呢?”
玉徽没料到会听到姨母的埋怨,苦笑的同道:“姨母,当时的情况就算我说明世子 听到的琴声是我弹的,他也未必会信。何况我也没法想那么多,只是一心想为织云掩饰 。”
“哎呀,这可怎么办好?虽说你当场的演奏该让世子醒悟到你才是弹琴人,但万一 他就是没想到,还以为织云多才多艺,遣人来说媒……”
“娘,您别担心,我已经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什么?!”赵氏与玉徽异口同声惊讶的喊道,却见织云面颊飞上一层红晕,羞怯 的低垂下头。
“织云,你是怎么把事情解释清楚的?”赵氏好奇的问。
“这……”她红著脸,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忸怩道:“是讨……不,是陶大哥拦住我 问,我就说了。”
玉徽和姨母对视一眼,暗暗诧异“讨厌男”怎会变成“陶大哥”了。之前织云还对 此人心存成见,才从安国公府回来,态度和语气都有了全然的改变,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
“你跟晏南碰过面?”赵氏紧接著追问。
织云羞人答答的轻轻领首。
“在安国公府时,我的确听陶夫人说晏南在府内,只是并没有看到他。你是在哪遇 上他的?”赵氏纳闷著。
织云羞得直低著头,芳心跳得如乍响的春雷,看得赵氏柳眉直蹙。
“织云,你倒是说话呀!”她不悦的催促。
“哎呀,人家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这可让赵氏往坏里想了。
“织云!”
她抚著胸口,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凶,好生委屈的嘟唇道 :“人家尿急,一位好心的姊姊就带我到一座跨院里如厕,怎知……陶大哥会跟著来。 他逼著我把话说清楚,我就说了。”
赵氏放心下来,虽然对两人的独处颇有微辞,不过陶家既然看好日子就要派人来说 亲,她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织云,男女授受不亲,成婚之前不可以再和晏南独处了。”她慎重其事的交代, 说得织云脸上的红晕更炽,忙不迭的低下头,以避开母亲锐利的目光。
“既然有晏南出面,我想这事就不打紧。夜晚了,你们两个也早点睡。”赵氏交代 完话后,便起身离去。、织云和玉徽送她到门口,前者待母亲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连在前方开道的丫鬟所提的灯笼都看不清楚,才呼出一口长气,吐了吐丁香舌。
“好险,差点让娘吓死!”
“织云……”玉徽拉住表妹,微弱颤动的樱唇抿了又张,张了又抿,好几次开不了 。
“琴姊姊,你想说什么?”她偏著头问,黑玉般的眼眸里堆满好奇。
“你……”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咬牙开口问:“不喜欢安国公世子吗?”
织云讶异的睁大眼睛,正待回答时,眼角余光扫到身旁的绿儿和小倩都拉长耳朵。
哼,才不给她们听呢!她朝两丫鬟扮了个鬼脸,拉著玉徽道:“我们到你房里说。 ”
等著听第一手消息的绿儿和小倩,就这样眼巴巴的看著她们相偕走进玉徽的房间, 硬是吃了个闭门羹。
惨呀!两人不禁忿忿不平的面面相觑。
关上房门后,织云接过表姊递来的热茶,将茶杯捧在两手间。
氤氯在白瓷茶杯上缘带著梅花香泽的蒸气,将那张如花娇颜衬托得如梦似幻。她娇 脸上踊满红潮,微朝上扬的菱唇像极了早春时怯怯开展的蓓蕾,低开非开,煞是娇羞可 人。
真美呀!
玉徽忍不住为眼前的美景喟叹一声。连自己都觉得表妹美艳不可方物,对她像被春 风彻底怜爱过的娇颜感动得心醉,何况是身为男子的杨亨泰?
说不出来的酸楚涌上喉腔,她沉默不语的看著杯里茶水,梅花茶的蒸气把她的眼睛 薰得有些嘲热。正当她以为织云不会说了,却听见她娇柔的嗓音微带沙哑的道:“我不 否认对安国公世子印象很好,但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玉徽猛地抬起头,迎上织云清澈坦白眼眸里的一抹娇羞,张著嘴说不出话来。过了 好久,她才想到要问:“你喜欢的人是?”
“你知道的嘛!”她放下空茶杯,爱娇的拉著玉徽到床边坐下,将头埋进她弥慢著 清香体味的软绵绵怀抱。“琴姊姊好香喔。”
“别顽皮了。”她将她拉起,织云却不依的硬是撒赖。
“琴姊姊的怀抱又香又软,人家不要起来啦。”
“你想赖皮不告诉我是不是?我要呵你痒喔。”
“哎呀,不要啦,人家说就是了。”织云最是怕痒了,等不及玉徽的纤纤玉指搔触 她便投降了。其实她本来就想找个人倾吐满腔的少女秘密,只是害羞得不晓得该从何说 起罢了。
她将一个枕头塞在背后,歪在床上,一双小手掩在脸上,嘴唇嗫嚅著。
“什么?”玉徽没听清楚她的低语,忙将耳朵凑过去。
织云娇羞不胜的再次开口,“就是陶……晏南……”
尽管早料到了七八分,玉徽还是吃了一惊。
“你之前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琴姊姊最讨厌了,这样糗人家!”﹂被她似嗔非嗔的娇眸一瞪,玉徽顿感啼笑皆 非。记得不久之前织云心中最讨厌的人是陶晏南,怎么现在变成她了?
她摇摇头,怪不得有人说女人善变,依她看恋爱中的少女芳心更是瞬息万变哩。
“你要是不说,我也不勉强,免得被你认为讨厌。”她索性手一摊,表现得不感兴 趣。
“哎呀,讨厌啦,哪有人问一半就不问的!”织云孩子气的懊恼模样惹笑了她,玉 徽再度摇头,拿表妹没辙。
“原来问不问都被人讨厌,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再问一下好了。”
织云这才知道表姊是在逗她,羞得她整张脸像红脸关公似的。
“怎么又不说了?好妹妹。”
“真当人家是好妹妹,就不该这样臊人家。还有,之前对我不理也不睬,不晓得在 生人家什么气。”她恼羞成怒的跟她算起前帐来,玉徽自觉理亏,也不辩解,只是嘴角 上扬的弧度往下弯。
“琴姊姊,你生气了呀?”织云见她脸色黯淡下来,著急的拽著她袖子撒娇。
“我没生气。”玉徽赶紧露出微笑,眼神复杂的望著她。“是我自己小心眼,跟你 没关系。你还是快把你为何会对陶公子印象改观告诉我吧。”
提到晏南,织云的芳心胀满甜郁,再也容不下其他思绪。她忍不住眉开眼笑了起来 ,几度嗫嚅著唇,又羞得不晓得如何启齿。玉徽也不逼她,静静的等待她整理好思绪。
“我不是跟娘说我尿急……”
“结果你就被带到一座小院里。”
“我如厕完出来时,就见到他在那里……”接著她羞人答答的把与晏南见面的情形 简单叙述了一遍,说到晏南坦白示爱,又拉她进怀亲她时,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率真 个性也没办法让她再往下说了。
玉徽也听得脸红心跳,自是没勇气往下细问。只觉得陶晏南未免太过大胆,竟对织 云做出唯有夫婿才有资格做的事。她想到诗经中一些热情的诗篇,还有古诗中缠绵的话 句,今人礼教趋于保守,不若古人男女之防的开放,他这么做是有些不适当,要是给人 撞见了,不是害了织云吗?
“织云,有没有人看见你们……”
“应该没有吧。”她娇憨的回应,明珠似的眼眸眨呀眨的,惹人爱怜极了。
玉徽望著表妹,思绪快速转了转,心里的忧虑终于放下。虽然只与陶晏南见过一面 ,但从旁听过他不少事迹,她相信以他的精悍绝不至于让心爱的女子受到伤害。
“他还说……还说……”织云再次垂下头,声音低如蚊鸣。
“说什么?”玉徽很配合的问。
“说要尽快找人来提亲啦!”她一口气说完话,羞得钻进表姊怀里。
玉徽轻拍著她安抚,心里很为她高兴。“那你就等著做新娘了。想到你很快就要出 阁,表姊真舍不得。”
“琴姊姊,我也舍不得你呀。要不然我跟陶晏南说,要他再等一下,等你……”
“织云,你说的什么傻话!”玉徽对她的盛情又是感动又觉心酸。“我连个对象都 没有。”
“咦?我以为你喜欢安国公世子呢!”
没料到她会看出自己的心意,玉徽顿觉表妹的眼光太锐利刺眼,难堪的转开脸。
“琴姊姊,你是喜欢他的,对不对?”织云小心翼翼的问。“你不要不好意思,这 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出来,我也好替你拿主意。”
真是变了。玉徽哭笑不得的自嘲。才一转眼,原本害羞的少女,语气一转成要为她 拿主意的老气横秋。
她以眼尾扫了一眼表妹,酸溜溜的道:“就算我对他有意,他中意的人也不是我呀 !”
“怎会呢?”织云立刻接口。“陶晏南分明告诉我,世子早在如来禅寺便为你的琴 音著迷。他只是将我误认为你,一旦他知道真相,就会喜欢你了呀。”
“织云,你想得太天真。”玉徽可不如表妹一般乐观。
“是琴姊姊想得太复杂了。”她不服气的道,秋水似的明眸晶灿耀眼,仿佛暗藏明 珠。“在安国公府邸里时,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世子对你有好感。他一下午都在你身边。
你知道陶晏南的妹妹薏明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她从未见他跟任何女人谈过这么多话 ,还说在场的女眷都嫉妒、羡慕死你了。”
是吗?玉徽陷进又惊又喜的情绪。杨亨泰的确陪了她许久,那双明亮如星子,露出 智慧光芒的眼睛始终欣喜的对著她,他温文的俊脸洋溢著迷人的笑容,声音温煦悦耳, 与她谈文论乐。
她的眼光渐渐迷惘,她当然明白杨亨泰欣赏她,有几次甚至可以捕捉到他注视著她 的著迷眼光。可是这份欣赏并不是基于男女间的情爱,而是惜才、爱才呀。想到这里, 一颗心又像被迫离枝的花蕊伤怀的往下飘零。
“他是欣赏我,并不表示……”
“喜欢一个人,也可以从欣赏开始呀。虽然我之前好像是讨厌陶晏南的,可是在我 小时候还没生他气前,我其实也挺欣赏他的。”
“我跟他的情况不同。他这等身分的男子,见过的美女不知有多少——”
“却没一个能像琴姊姊这样多才多艺,又跟他谈得来!”织云打断她的自怜,斩钉 截铁道。
玉徽心一动,看进表妹充满友爱光芒的湛黑眼眸,听见她继续道:“琴姊姊是我生 平所见最有才艺的人,不管是和男人还是女人比都一样喔。何况琴姊姊也很美呀。”
“比起你,我……”
“琴姊姊为什么这样说?”织云眼中出现困惑。“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有人爱莲花 出淤泥不染的清雅,有人爱菊花如君子的节操,有人独独倾慕梅花傲霜雪的品格,有人 就爱牡丹的富贵,有人爱幽兰的遗世独立……各花有各花的美丽,就像每个人都各有长 处是一样的,不能说莲花就比幽兰美,菊花和梅花就不及牡丹艳呀。像我既不擅琴技, 写字又不漂亮,也不像你一样博古通今,可是我有自己的长处呀。如果我只看自己不如 人的地方,却对自己的长处毫不在意,每天和你比,和其他姊妹比,那我可能连自己的 长处也失去了。”
玉徽如受当头棒喝,她居然让向来清明的理智为自卑所主宰,还险些伤害了与织云 的情谊。千万种情绪在胸臆间翻来覆去,令她既羞愧又感动。她凝视著向来敬爱她如姊 姊的表妹,胸口滚烫的灼热冲到鼻腔眼眶,氤氲成云雾落成雨。
“织云,我……”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嘛,就像你劝我的啊。”
尽管语气有些老气横秋,织云脸上绽放的笑容仍不掩稚气,玉徽难抑一股错杂纷乱 的悸动,怔怔的承受她眼中盈满的疼惜,任那双小手为她拭去泪珠。
记得初来蓝家时,她的表妹也曾用同样的方式呵护过她,安慰她的丧亲之痛。现在 她再度用她天真的笑容鼓励她,如此的友爱教她好生惭愧。
比起织云来,她真是太丑陋了。这指的不是浅薄的外貌,而是内涵。她只顾著自卑 自怜,偷偷的嫉妒、怨恨她,反而将两人多年的情谊放在一边了。
即使杨亨泰从头到尾喜欢的人是织云又如何?她是会感到遗憾,但如果织云也喜欢 他,她不该真心诚意、毫无怨尤的为两人祝福,而不是在心里怨著织云吗?
想到这里,玉徽羞愧的垂下头。
“织云,对不起。”
“琴姊姊,你干嘛对不起我呀?”她一头雾水。
“我刚才气你,我……”
“琴姊姊,你别这么说嘛,其实我知道你不会真正气我的。不然在安国公府时,你 也不会为我不擅琴艺的事掩饰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面子,才帮我的。”她眨著晶亮 的眼眸笑嘻嘻的说。
“我也没帮你什么,你本来就手受伤。”
“对,这么说我们也不算当众说谎呀。”织云咯咯直笑,见玉徽眼眶仍有泪,心疼 的道:“琴姊姊不要再难过了,不然我也会跟著不开心。”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太……感动了。”她拭去眼泪,伸手抱住表妹。“我好高兴 有你这样的妹妹,织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这可是你说的喔,琴姊姊。”织云倚在她怀里笑得像偷叼了尾鱼的小猫般得意。
“以后我做了调皮的事,琴姊姊都不可以气我。”
“我舍不得:永远都舍不得气你的。”
她们拥紧彼此,浓郁的姊妹之情在彼此之间如潮水般涌来漾去,让她们顿觉言语的 多余。直到许久之后,玉徽才发现表妹居然在她怀抱里呼呼睡去,一时间倒让她满心的 感动变得有些可笑了。然而她像孩子般娇憨纯真的睡容,却让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她温柔的将她放倒在床,走到房门外召唤绿儿说明她的主人已睡著,然后吹熄烛火 ,躺在织云身边。
睡意很快袭来,没多久她也进入梦乡。
朱雀街今天可热闹了,蓝家大老爷过五十大寿,一早便在街口发米赈济穷人,还在 蓝家开设的平民饭馆提供流水席招待一天,晌午不到已贺客盈门,其他三房的管事全奉 主人之命到大房宅第帮忙。
未时过后不久,晏南和亨泰在正门口下车,两人挺拔不群的轩昂气势吸引了无数宾 客的注目。蓝家管事认出晏南的身分,热情的迎上来。
“陶少爷,欢迎欢迎。怎么没见到陶老爷和陶夫人一块呢?”
“家父、家母晚点才来。我先送礼来。”
“陶少爷太客气了。”蓝家管事谨慎的打量亨泰华丽的服饰,一眼便看出他身分尊 贵。
倒不是他眼力特别好,而是从一早上门来祝贺的宾客中学了个乖。从蓝家老夫人是 受太后御封的郁家三姊妹的亲姑婆的身分传出之后,应天府的名门贵族无不想和蓝家攀 关系。以往从未交往过的也全往府里送礼,今日更一早上门拜访,想看看有没有运气碰 到名满天下的郁家三姊妹中的一个,殊不知三人早在几日前使派人送礼祝贺,表示家有 喜事不克前来。
蓝家管事偷空看了一眼拜帖。当安国公府精致的烫金字进入他眼皮内,他险些将手 中的帖子甩出去,脚步也踉跄了一下。
“失礼,失礼。陶少爷怎么不提点一下,让我们险些怠慢了安国公世子?”由于和 晏南很熟,他不免语带埋怨的说。
“没关系,亨泰不会在意的。”晏南笑咪咪的回道。
蓝家管事可不敢因此失礼于贵客,恭敬的将两人迎进门,急忙遣了小厮禀报主人。
所以当他们走过张灯结彩的前廊时,蓝家的大老爷已在厅口等待。
双方客套的寒暄应酬,亨泰也依晚辈的礼仪向一直谦让不肯受礼的蓝大爷拜寿,说 明由于父亲风寒未好,母亲在家照料,无法前来祝寿。
蓝大爷受礼之后,本来想挽留贵客在大厅招待,却见两名年轻人眼光四瞟,显然心 不在焉,心里有了底。
“晏南,我看你在这里待不住。这里你熟得像自个家,花园里的茶花正盛开,不如 ***
带世子去赏花,家里的年轻人都围著他们奶奶在春晖园闹著,你帮我传个话,要他 们别闹得太凶,扰了老人家的安静。”
“是。侄儿先告退了。”晏南接受蓝大爷的好意,带领亨泰往春晖园走去。
春晖园里栽种了不少茶花。著名的“九曲”为山茶中的珍品,花形六角,花层有十 八层,鲜红的花色为今日的寿宴增添喜气。
除此之外,还有“十八学士”,可惜花期已过,空留绿叶。
他们还没走进园中的主要建筑春晖堂,便被夹杂著七零八落琴声的笑语所吸引。
晏南与亨泰走到门口,示意伺候的仆役不要惊动屋里的人,只见众人围著一名弹琴 的少女调笑,惹得少女不悦的娇嗔。
“你们不要吵啦。人家练好久的祝寿曲被你们吵乱了!”
“织云,不是我们吵乱了,是你弹得乱七八糟。”一名女子掩嘴娇笑。
“胡说,我在家弹得好好的。不然我再弹一遍。”
众人听她还要再弹一遍,个个愁眉苦脸,只有玉徽微笑的点头。
织云得到她的鼓励,定下心来,重按琴弦琮琮琤琤的弹奏,这次果然比之前好,将 一曲“寿比南山”弹得有模有样。
亨泰却听得心中一凉,曲调虽没弹错,技巧却与他在如来禅寺听到的琴声相比有如 云泥之别。充其量只能说把琴谱弹对,却没有弹出“寿比南山”一曲中隆重热闹的祝贺 之意。
换句话说,织云果如晏南说的,根本不可能是他思慕的抚琴人。
一曲既罢,晏南忍不住鼓起掌。织云迎上他温柔多情的眼光,可爱的曼颊迅速涌上 红潮,含情的眸光羞答答的递过去。
亨泰心里空空落落的,到了这时候他再也无话可说。就算他不在乎织云不是弹琴人 ,目睹她与晏南的两情相悦,他也没脸强求呀。他轻叹一声,目光不意间与玉徽相对。
像秋日潭水清冷中不失抚媚的凤眸清澄如水的反映著他眼里的失落,那脉脉无从诉 起的情意奇异的安抚了他受伤的心。他怔怔瞧著她,只觉得她比上次见面时出落得更加 清丽动人,就像她发上的茉莉,虽然花蕊白白小小,不像艳丽的牡丹那样显目,无形间 散发的清香却更今人陶醉。
他的目光不由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