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我欺负你,那天你娘说的,你也都听到了。”
双蝶把头垂得低低的,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不看陈似婉,不看雷杰,也不看在一旁窃笑的丫头们,只是专心的盯着自己的鞋子。
然后她拼命的告诉自己,她没有感觉,一点都不痛苦。
嫁给雷杰,然后一生不幸,痛苦的过日是娘亲安排的最后一步。
她完了,而娘亲也该是解脱的时候了。
“你娘也同意这样的安排,做小妾也不算委屈你,雷公子对你有这么一些心意。”陈似婉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样子,对着雷杰道:“我这样说会不会太刻薄了?”
“怎么会呢?”他连忙握住她的手,“你心胸宽大才能允我在迎娶你时,顺便给双蝶过门。你这么为我着想,我可是欢喜死了。”
“你知道我对你好就好。”她轻轻一笑,“我不喜欢跟人家争,既然双蝶非嫁你不可,我也只得让她嫁过来了。”
像是为了安抚陈似婉似的,雷杰摆起了脸孔对双蝶道:“我娶你过门只是为了堵你娘那张臭嘴,你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丫环该做什么你就做,不用我再吩咐了吧?”
“我知道了。”
“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想高攀?要不是我当真吃过你家几口饭,别说嫁给我当小妾,就算要帮似婉提鞋你都不配。”他刻薄的说,一脸的鄙夷。
突然,咻的一声轻响,雷杰只觉得颊边一痛,伸手去摸,居然摸出一手血。
“你受伤了!”陈似婉有些慌的喊了起来,“要不要紧?”她看那伤口极深,像是给利刃划过一样,鲜血不断的涌了出来。
“快去请大夫呀!还愣着做什么!”她急得骂丫头,“一个比一个还笨!”
双蝶也觉得奇怪,他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受伤?一转眼,她瞧见一片树叶钉在壁上,心里有些明白。
海棠,一直没有离开。
想到这个名字,她不由得心里一阵抽痛!他还在她身边吗?在她拒绝了他的真心之后,依然不肯离去吗?
“双蝶!”陈似婉大吼道:“你聋啦!我叫你好几声了,还不去拿干净的布过来给雷公子止血!”双蝶猛然回神,连忙答应着去了。
海棠,一直没有离开过,只是……他在哪里呢?
盛夏时节,陈府的荷花盛放,衬着蓝天白云、黄瓦红墙,显现出来的是一派的辉煌气象。
飞亭里的笑语呢喃传了出来。
陈似婉与雷杰相偕赏花,两人卿卿我我的好不恩爱。这个时候,如果没有请双蝶过来看看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所以陈似婉特地命人将在厨房的双蝶叫来,让她学着怎样服侍人。说实在的,她爹对双蝶实在是太宽厚了点,当丫头当得像她这么逍遥自在的,天底下可找不出几人。
她得好好的教教她,免得她日后不知分寸,失了雷杰的脸也丢了她的面子。
成亲之后她就是状元夫人,是要跟雷杰到长安去享福的,她不希望放浪成性的双蝶坏了状元家的门风,京城可不比这个小镇,她得多注意些才行。
“小姐,这珠花倒是配你。”青梅拿起雷杰送来的钗环首饰,殷勤的道:“姑爷真是有心人。”
陈似婉碎了她一句,接过珠花笑道:“就会贫嘴。”
“我来吧。”雷杰从她手里拿过珠花,笑着替她插上发髻里。
“好看吗?”她有些得意而又欣喜的笑问。
“当然好看。”他赞美道:“仙女下凡都没你好看。”
看着红漆盘里一字排开的首饰,陈似婉大方的对一旁的双蝶道:“喜欢吗?喜欢的话你就选一个去吧,反正这些东西我多得很,分你一些也不打紧。”
双蝶正靠着栏杆,对着水里的倒影发愣,因此没听清楚她的话。
雷杰皱眉道:“问她干么?她也不配戴这些首饰。”
“看样子她是瞧不起这些东西呢!”陈似婉笑道:“瞧她魂不守舍的,我说八成是在想情郎。”
“哈哈!她有什么情郎可想?就算真有也比不上我,我是状元郎,日后飞黄腾达、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又有娇妻相伴,哪个男人比得上我?”双蝶可是死心塌地的爱着他,要说除了他她有什么情郎,他可不信。
“人家双蝶本事可大啦,前阵子还藏了个叫海棠的男人在屋子里,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我还以为她没脸回来了,原来是放不下你呀。”陈似婉讽刺的说:“等不到情郎请花轿娶她过门,也只好将就着状元郎啦!你说是不是呀,双蝶?”
回过神的双蝶难堪的垂下头去,低声道:“不,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情郎,还是没资格给雷公子当小妾?”
“我没有把海棠藏在屋子里。”自从她回来之后,每个人就不断的提这件事来刻薄、取笑她。
她早该知道,不管海棠是怎么进府来的,旁人总是会说她的不是,就算跟她毫无关系的事,也会扯到她身上来。
“叫得可真亲热呀,海棠海棠的!我说一定是人家不要你了,你无处可去才又回来的,是吗?”
“我……”她正想开口反驳。
此时突然猛然传来一句,“胡说八道!”紧接着大伙眼前一花,亭内已经多了个年轻人。
“海棠!”双蝶惊讶道:“你来干么?快走!”他居然这样跑出来?少爷已经报官说他入府窃盗还打伤他,现在府里可是有捕快们在保护少爷,准备抓他归案。
秦海棠突然出现,倒把陈似婉和雷杰吓了一跳,“快快!快把江捕头请来,这人是强盗。”
“你闭嘴。”秦海棠瞪了她一眼,恶狠狠的说:“多嘴多舌的八婆,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陈似婉心里害怕,连忙往雷杰身后一躲,“你敢!”等到捕快大人们来了,这小贼还能不乖乖束手就擒吗?
“你……你想做什么?我、我可是新科状元,你敢对我的夫人无礼……”雷杰心里虽然害怕,但嘴巴仍是不肯示弱。
只是这几句话说得七零八落,显然是心中害怕而强自镇静,不免令秦海棠觉得好笑。如果双蝶真爱这个表里不一的窝囊废,他可能会气到一命呜呼。
青梅直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他面熟,在看看双蝶情急的样子,一个念头闪过。
“对了!小姐,这人就是两个月前在街上挨少爷挠的叫花子,双蝶那时就勾搭上他啦!”
“什么?那个脏兮兮的叫花子!”陈似婉忍不住喊道:“快走开!别脏了我的亭子!”
“双蝶!”雷杰沉重的说:“虽然我无娶你之心,但你总也算是我雷家的人,居然连叫花子都勾搭上,这要传出去,我还能抬起头做人吗?”
“海棠不是叫花子!”就算是叫花子又怎么样?他不偷不抢的,一样是个端端正正的好人。
而这个好人关心她。
“他不是叫花子,难道还是腰缠万贯的富家少爷呀?”陈似婉轻蔑的说:“还以为你的情郎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原来只是个叫花子。”
“好了,看在你跟双蝶是旧识的份上,这锭银子给你,拿了就走,不要再来 嗦了。”雷杰掏出一锭银子,丢到桌上。
秦海棠冷笑道:“我秦海棠就算再不济,也不要你的臭钱。”他运气,手一拍居然将那锭银子给嵌入桌内。
“嫌少呀!”陈似婉嫌恶道:“一锭银子辱没了你是吗?真有志气的话,就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的把双蝶抬走,免得她嫌你穷就赖着雷公子不放,硬要嫁给他做妾。”
秦海棠听得火大,手一扬一柄袖箭激射出去,穿过她梳得高高的发髻,将她一头秀发给打散,吓得她花容失色,连尖叫都忘了。
“你再开口,下一箭就直接穿过你的咽喉。”说完,他一携双蝶的手,飘然出亭。
“我不是……”双蝶轻咬着下唇,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不是嫌你穷,也不是嫌你当叫花子……”
“我知道。”秦海棠与双蝶并肩而行,有些懊恼的踢着足下的小石子,如果她的顾虑真是这个的话,那么还好解决。
偏偏,她要嫁给雷杰的原因是认命,是为了让她的娘亲痛快一些。
“海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她忍住落泪的冲动,“我要嫁给雷杰当妾了,你这样会使我困扰,会让别人说我闲话的。”
他一直在她左右,不管在明在暗,他的存在一直是她觉得安心的理由。她想见他,每天总是不断的想着他,并且要用很大的克制力来抵抗他对她的吸引。
只要他不停止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不能安静的过日子。心,早已给了出去。
“我不能。”他老实的说:“我离不开你。”
“那么,你要送我上花轿吗?”她深深的看着他,“你要看我拜堂、入洞房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要,我可以亲手为你披嫁衣,只要这些是你真心想得到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她闭上眼睛,盈盈的泪水脆弱的滑出了眼眶。
她低声一句叹息,“我要的,永远不会实现了。”
双蝶拿出手绢,盖在头上遮住了脸,声音是哽咽而凄楚。
“我不要你替我做任何事。”她的声音极轻、极飘忽,“只要掀开我的盖头。”
秦海棠轻轻的伸出手去。
山风成了喧腾的喜乐,刚探出脸儿的月亮成了红烛,两颗心紧紧的贴在一起。
帕子轻轻的飘开,露出双蝶那张凄楚欲绝的脸,她喃喃念道:“恨不此身与君同,一片清歌随春纵。”
她总算深切的体会到娘亲所作的这首诗里的悲哀。
凤已拆翼,蝶,也不会成双了。
秦海棠站在小竹屋外的院子里,看着房内的烛光将双蝶的身影映在纸窗上,心里忍不住浮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她即将嫁给雷杰当妾。
她是存心要断了他所有的念头,以嫁给他人来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或许,他该放下一切离开,然后承认他保护不了她,她需要的人并不是他。
如果,她不为他的深情感到动容,又为何彻夜不眠,对月长叹垂泪,并在自个的嫁妆上,绣上一树海棠?
站在门外,他还在奢望什么呢?他居然可笑的以为,双蝶终究会打开门,然后唤他一声,是不是从今以后,连听她唤他的名字,都只能在梦中了?
叶之秋从屋宇上掠了下来,看见他又站在双蝶门前发愣,忍不住摇了摇头。
情字多伤人哪!
“你回去歇一下吧。”他低声道:“这里有我。”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轮流在暗中保护双蝶,可阎罗殿的杀手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你说,”秦海棠神情落寞的问:“双蝶她知道我在门外吗?”
叶之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缘份是很奇妙的,或许双蝶和你无缘,你就算等白了头发,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不要再勉强了,你还年轻,何苦守着一个引人折磨自己的志气,人生不是只为一个情字。
每天看着她的影子,数着她要出阁的日子,不痛苦吗?
“如果她真爱雷杰,那么我会祝福她。”他依然盯着那熟悉的身影,“可是,她却绣了一树海棠。”“或许是巧合。”
“不,不是巧合。”他摇摇头,“绝对不是的。她还挂念着我。”
“进去看她吧。”既然相思难忍又斩不断情丝,何不推门而入?
“那扇门,只有她自己能打得开。”
紧紧关上心门的双蝶,何时才能走出那个自我禁锢的监牢?
而他真能看着她为别人披上嫁裳,带着她一针一线绣的海棠图上花轿吗?
他做得到吗?
一阵隐约的箫声回荡在寂静的月夜里,幽幽的传入双蝶房里,传入她的耳,也传入她的心。
箫声缠绵而婉转,她即使拉起棉被将头蒙住,仍听得见。
突然箫韵转为凄苦而悲凉,似乎吹箫的人心中有许多伤心事,借着箫声将他的心情全部发泄出来,令人闻之忍不住心里一酸,便想跟着落泪。
双蝶终于放弃想入睡的念头,她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掩住了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些天,箫声夜夜响起,让她辗转难眠,夜夜垂泪。
海棠呀海棠,为何你就是不肯死心呢?
明天,她就要嫁给雷杰了,为何他还要来动摇她呢?
她的视线落在那幅刚绣完的海棠图上,惊觉到自己竟投注了太多的感情,一针一线都是相思的痕迹。
这幅海棠图和那箫声,使她心痛难当!
像再也忍受不了了,双蝶赤着脚冲下床来,抓起案上的海棠图,冲动的打开门扔了出去。
海棠看见她终于开了门,随着她扬起的手,那火红的绣图破夜风一吹,飘了起来。
他连忙飞身一掠,伸手抓住。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中发生,一支来势强劲的箭夹着凌厉的风势直对着双蝶射去!
秦海棠立即在空中来个鹞子翻身,抓住箭尾,一个人影迅速的扑了上来,对他拍来一掌。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对方的攻势,可是双蝶势必会伤在第二支箭之下!
他反应迅速地将袖箭一射,箭身没入关礼正的肩头,第二支箭又将射到,他眼看避无可避,立刻挡在双蝶身前。
劲道凌烈的弩箭由他的左胸贯入,透胸而出,也钉上双蝶的身子,这支箭挟着内力,震得他们两人的身子往后飞,重重的撞入屋内。
关礼正偷袭成功,忍着肩痛正想上前了结两人的性命时,叶之秋刚好赶到。
他看见秦海棠与双蝶皆伤、生死难卜,心里一时激忿,出招又快又狠,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关礼正被他攻得心头火起,出招紊乱,再加上伤口剧痛,因此渐渐落了下风。
“还不来帮忙。”他带来的人可是用箭的高手,想挡住他的箭势也非易事,瞧,两个箭下亡魂不就倒地了。
他的武功和叶之秋应是不分上下,但对方如此不要命的打,叫他有点胆怯,他不想跟他同归于尽哪!
关礼正话声一落,数支箭又已射到,为了避开箭,再加上担心秦海棠和双蝶的生死,叶之秋侧身一避,让他趁隙脱身。
他也不追,立刻冲入屋内,见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箭完全贯穿了秦海棠的左胸,钉住了双蝶,看她痛得容颜惨白,额头冷汗不断,想必伤得不轻。“之秋……”秦海棠想拔出箭来,无奈重伤之下,手足无力,连说话都感困难。“把……把箭……拔出来。”他说得气喘吁吁,那箭伤了他的肺,让他无法克制的想咳嗽,但为了怕双蝶因他咳嗽的震动跟着疼痛,因此他强力的压抑着。
叶之秋轻轻撕开他的衣服,心里忖度着,若是贸然拔出箭,只怕当场送了秦海棠的命,可是若不拔出来,时候久了恐怕会更加难治。
“快动手……”
叶之秋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拔箭,你就死定了。”
“动手!”他虚弱却坚定地道:“咳……双蝶她……她不能受伤的……”
“叶大哥!”双蝶痛得脸上毫无血色,说起话来更是难以克制的发着颤,“求你别拔!!”她的脸靠在秦海棠的背上,温热的眼泪和鲜血不断的占湿他的衣服。
“之秋,你一定得动手,双蝶一旦流血便很难止住,如今受了这伤若不快点拔箭止血,她会因此而死的。”说完,海棠痛得几乎要厥了过去!
叶之秋为难了,拔箭的话,葬送秦海棠的性命,不拔的话双蝶却又活不了。
“我不会有事的,叶大哥,请你不要拔箭。”如果海棠死了,那她怎么办?
这世界上,再没有人真心爱她,再没有人在乎她的喜怒哀乐,也再没有人珍惜她的笑容,心疼她的眼泪。
她后悔了。
她不应该自私的把海棠拒于门外,她明明想念他的微笑和怀抱呀!
她为什么绣那幅海棠图,难道不是因为对他难以割舍,对他无法忘情吗?
“之秋,你得拔!立刻……不要让我恨你。”
叶之秋一生中,从没有这么为难过,手伸到箭身上,想拔出来却又觉得不妥,将手缩了回来。
“双蝶,如果我死不了,你就给我做老婆。”
“嗯。”海棠真是个大傻瓜呀!虽然疼痛,但双蝶仍感受到那一丝的甜蜜和感动。
都这个时候,他还念念不忘要与她相守。如果她还说找不回自己的心,那可真是在骗人了。
秦海棠长叹,运起全身仅存的力气于右臂,回手一拔将箭猛力的拔出!
双蝶哀叫一声,顾不得身上的剧痛连忙扳住他软倒的身子,只见鲜血有如涌泉般的往外冒,她随即用手压住了他的伤口。
叶之秋也被他这自找死路的举动给吓呆了!
秦海棠双目紧闭、面白如纸,急得双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力的压着他的伤口,她看着他的脸越来越模糊,世界似乎在旋转着。
她知道自己流了太多血,意识渐渐的模糊了。
生同衾,死同穴。
如果能再活一次,她要抛去过去的一切,好好的爱海棠。
她要再绣一副海棠图,然后加上一双翩翩飞舞的彩蝶……她要……
伏虎岗出了两件大事,让镇民们议论不断,茶余饭后总要拿出来一说再说,末了只能摇摇头,叹一声,“命该如此吧!”
新科状元迎娶陈家小姐,原本是美事一桩,可是同日要迎进门的小妾双蝶,却在前一晚神秘失踪,只留下满屋子怵目惊心的血迹,让婚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件事,是陈家大老爷在某天夜里披头散发,高举火把赤着脚冲进了高朋满座的凤蝶楼,威胁要放火烧楼。虽然许多大汉拥上制伏了他,但他仍是双目圆睁、激动的乱喊乱叫,还神智不清的咬人、骂人。从那天之后,大家都说陈老爷疯了。
江采衣在一个深夜来到陈府,她给了守门的小厮几两银子,放她进去。
小厮兴高采烈的收下,反正陈府如今已人去楼空,举家迁到长安去了,只留一个发疯的老爷和煮饭的老妈子,以及他这个看门的小厮,放个人进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江采衣神色凝重的走进陈府,心里想的都是十多年前的往事。
她为这个负心人的诸多牺牲换来的是他的嫌弃和背叛。
这些年来,她满心只有复仇,她要他痛苦,就如同她所受过的煎熬一般。但是当她看见他高举着火把、状若疯狗的冲进凤蝶楼来,扬言要与她同归于尽时,她反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她所想象的胜利感。
隐约中,树丛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借着月光,她瞧见一团黑影,遂上前去瞧个究竟。
只见陈老爷趴在一丛长春花底下,天气炎热他却穿着绽线破洞的棉衣,满头的灰发纠结零乱,黄里透青的脸上尽是眼屎和鼻涕污尘,两只手脏得像涂过柴灰似的?
他匍匐在地上,扭动腰腿使劲的在花丛底下刨着,抓起土里的树根就往嘴巴送。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用胳膊盖住挖出来的泥土及树根,不断的咕哝着,“你想吃自己去找,这都是我的……”
她悲哀地看着他,突然也不知是哭是笑地哼了一声,“这样也好。”疯了总比痛苦万分的活着好。这一刻,她又恨起他这么轻易就疯了、解脱了。
而她,还得继续痛苦的苟延残喘着。
陈老爷抓起一把泥土,送到她面前,“分你一点,我们和好吧。”
江采衣轻轻的摇摇头,转过身时忍不住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