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堪称美丽绝伦的女人,一张巴掌大的脸庞上有著弯弯的柳眉,俏挺的鼻子,还有一张诱人的红唇。
但除了美丽之外,她也同时是一个矛盾的女人。
就他方才听到的说法,显然她之所以要「下嫁」,是别有目的的。
虽然那张无瑕的脸庞上不带任何的稚气,而且有著不符她花样年华该有的沉静与自持,可是却不难从她的话语里,听到她内心深处蕴藏的天真烂漫。
她之所以希望能够嫁入浪家,显然是想替某个人查出死因。
可在此同时,她又衷心的希望自己与那个秘密无关,那么她的「牺牲」便可以得到她想要的那种「无拘无束」的幸福。
他究竟该说她是愚蠢,还是天真呢?
浪涛天挑起了剑眉,一种想要逗逗她的兴味开始在心里蔓延著。
说做即做,他向来不是一个会犹豫的男人。
他身形隐藏暗处,薄抿的双唇数度开阖,让他低沉的嗓音回荡在万赖俱寂的夜色下。
「原来,我家爷儿猜测的真的没有错,你之所以愿意嫁入浪家做妾,果然是别有用心。」
莫名其妙的见声不见人,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上官静鸳左张右望,脸上难掩惊惧。
此时夜黑风高,这……这……该不会是那个「东西」吧?她的心跳得飞快,但仍勉力深吸了口气,佯装镇定的低喝,「是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的?还不快快出来。」
话一喊完,上官静鸳举目四望,却瞧不著一丝人影,正当她打算张嘴呼喊冬儿之际,一抹颀长的人影就这么从大树上飘然落地。
她的眸子下意识的往那男人的脚下望去,直到确定那人是「脚踏实地」,而不是用「飘」的,她心底的愤怒大过于害怕。
脑海里浮现她原先那种小心翼翼的探看,再看著她现下被怒火烧得晶亮的灿灿眸光,浪涛天忍不住莞尔。
他那抹恍若嘲讽的笑,彻底点燃上官静鸳的怒火。
只见她柳眉一扬、胸一挺的怒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偷偷摸摸的想要干什么?」
显然她真的很生气,气得连方才入耳的话都不记得了,甚至也压根忘了要叫人,单独面对著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男人。
「这夜黑风高的,你说我想要干什么?」浪涛天好笑的反问。
「我说像你这种人绝对是属於鸡鸣狗盗之类,不会是什么好人。」上官静鸳没好气的说道。
「我若是宵小,敢问姑娘又是什么?」像是玩上了兴致,他拱手反问。
「我……」她冷哼了一声,高傲的说道:「我的身分你还不配问。」
「是吗?如果我刚刚听到的没错,姑娘应该就是今天请柳媒婆去浪家提亲想要做小的上官静鸳吧!」
吓!这个人的消息倒也挺灵通的,提亲的事她不过今天才交代柳媒婆去办,怎么他却已经知情?
难不成他是……
「你是浪涛天?」上官静鸳立时联想的问道。
「我看起来像是那名震一时的浪家主子吗?」浪涛天不置可否的反问道,本来他只是想要逗弄她,没有想到她那张小嘴里接著说出来的话,只差没有气死人。
「看起来的确是不像,瞧你小鼻子、小眼睛,还有那一身的猥琐样,的确是不像人家口中形容的浪涛天。」上官静鸳昧著良心回答。
「咳!」这样的评语,只差没让浪涛天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得小鼻子、小眼睛,还一脸的猥琐?这丫头的嘴可真是犀利呀。
他还一直以为,在他人的眼中,他「貌若潘安」呢!
不过这可有趣了,既然她不认为自己是浪涛天,那他不如打蛇随棍上,继续逗弄逗弄她也不错。
「我的确不是主子爷,在下不过是他身前的一个护卫。」
「哼!」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上官静鸳的心稳了稳。「你来这儿干什么?」
「当然是我家爷派我来的,我家爷很好奇,不知凭姑娘这等姿容和地位,为何想要嫁入『是非』不少的浪家做妾?」
她挑了挑眉,「怎么,难不成他还怀疑我是别有用心吗?」
「当然,就在下方才听到的,姑娘的确是怀有贰心,不是吗?」
浪涛天的眸淡淡扫过犹放在几案上的香烛,暗示著他已将方才的一切都听入了耳。
「哼!这生平若是不做亏心事,半夜怎怕鬼敲门。」为了自己的不小心,上官静鸳暗自叫糟,但表面上仍是理直又气壮的说道。「我是一纤纤弱女子,若是你家爷没做什么亏心事,又怎会怕我怀著别的企图,怕就只怕你们浪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如果真有,你不怕吗?」浪涛天笑著问她。
「不怕!」为了替好友伸冤,龙潭虎穴她也去了。
「啧,真那么想要嫁入浪家,这下我可得好好想想要不要让你如愿喽!」
「你?!凭什么?」她不解的问。
「你以为如果我将方才听到的告诉我家主子,他还会让你进门吗?」浪涛天闲适的反问。
「你敢说?」她立时像被侵略的猫儿,挺起了背脊,对眼前的男人怒目而视。
「敢或不敢,就得要瞧瞧你怎么好生按捺喽!」
「你想都别想!」要她去按捺一个卑鄙的男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你是选择让你的好友死不瞑目?!」浪涛天问得一针见血,上官静鸳当下哑口无言。
「那你想怎么样?」一想到正值花样年华却已香消玉殒的好友,她又不得不屈服。
「这就得看你愿意付出什么喽!」浪涛天不答,只是勾起了一抹魔魅的笑容,直勾勾的望著她。
「你……」上官静鸳恨得咬牙切齿,可偏偏又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中,一种动弹不得的愤怒让她气恨难当。
「别急,你可以慢慢的想,三天以後我还会再来。」他可不想让这等乐趣一下子就结束了。浪涛天好心情的给了她多一些时间去思索「退敌之策」。
话一说完,他那颀长的身影已然一跃冲天,转眼间消失了踪影。
这景象让上官静鸳看得目瞪口呆,一双美眸瞪著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 ☆ ☆
「小姐,我看干脆放弃吧!」虽然名为主仆,可实际上却是情同姊妹,所以昨夜发生的事,上官静鸳自然是一字不漏的将事情告诉了冬儿。
冬儿一听,当下便心有警戒的劝著小姐,希望能够阻止这个她从一开始就不甚赞同的计画。
「冬儿,你跟著我下是一天、两天了,你认为我会放弃吗?」上官静鸳好整以暇的端起冒著热气的茶轻啜一口。
「小姐,这事本来就很冒险,我想幸云小姐也不会希望你为了她赔上一生的幸福。」
「那也不见得是赔上一生的幸福啊!或许那个姓浪的人不错,嫁给他我会很幸福。」
「有哪一个不错的男人,会在短短的三年内娶入近十个妻妾,而且大部分非死即失踪。」冬儿小小声的咕哝著,显然不怎么认同她的异想天开。
「也算是个奇人了,是不?」上官静鸳没有反驳她的话,反而勾起唇,绽露一抹绝艳的笑容。
「小姐,人家是在同你说正经的。」她的轻忽让冬儿著急的跳脚抗议。
「我也是在同你说正经的啊!」她亦是一脸正经的回答。说实在话,她挺好奇的,浪涛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是一个富商,全国各地属於他的商号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几百家,这代表著他的统御能力不错。
除了这个丰功伟业之外,另一个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妻妾不少,最後一点是他够小心,显然没有被她流传在外的「美」名给冲昏了头,还会派人来查探她的意图。
「小姐,你认真点好不好?本来我就不是很赞成你走这步险棋的。你想想看,如果幸云姑娘的死和浪涛天有关的话,你要如何自处?」冬儿冀望能打消她那荒谬的念头。
「杀人就得要偿命,不是吗?」上官静鸳理所当然的说道:「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我就报官,然後回家继续当我的千金大小姐啦!」
拜托,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奇怪了,她这个主子向来聪明,怎么一遇著这事,脑筋就变成一条直线,完全不会转弯了。
冬儿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仍不屈不挠的劝道:「好,那我们就先不提那边,就说老爷好了,你以为他真有可能答应你去做妾吗?」
「我不是说过了,不管他同意与否,我都要去。」白玉般的无瑕脸庞泛起了一丝不耐,对於一再重复相同的话语感到无聊。
「既然老爷不同意,你又硬要嫁,不就只有翻脸一途,到时就算真的证实了浪涛天是个大坏蛋,你哪里还有家可以回?」冬儿很努力的想敲醒她主子的脑袋。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一点吗?」她当然是有周全的计画才敢这么做的嘛!
「既然想过,那就更不应该这么做啊!」冬儿急得只差没有双手合十的拜托自己的主子清醒点了。
「为什么?!」上官静鸳对於冬儿导出这样的结论颇不以为然,她条理分明的分析道:「父女哪有隔夜仇的,就算我和爹翻脸,到时如果真有个万一,那我就腰身放软点,回来赖著他,再不然也还有娘可以替我做主啊!紧张个什么劲呢?」
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呵!
她不过是去做妾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做妾有那么差吗?只要能得到夫婿的疼宠,就算只是个小妾也好过正妻的虚名嘛!
瞧瞧冬儿那急得跳脚的模样,上官静鸳只觉好笑,半点也没有感染到她的急切与忧心。
「小姐!」冬儿挫败的低喊了一声,真不知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忘了烧香,所以才跟了个这么特立独行的主子。
「别再喊了!反正我是铁了心要嫁。」
「那……那个护卫呢?」这已经是冬儿的最後一张王牌了,再失灵,她对主子的固执可就无计可施了。
「不过是个小角色,虚与委蛇个几天也就罢了,只要他的主子来提了亲,那不就什么都迎刀而解了吗?」
「唉!」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重重的气,冬儿放弃了。
反正她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也只能听天命了,只希望事情真有小姐所想的这般简单,否则……
真是一团乱啊!
☆ ☆ ☆
匡当一声巨响,滚热的汤撒了一身一地。
不小心碰倒汤碗的秦方砚眼明手快的跳了起来,身旁几个眼尖的丫鬟迅速的奔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切恢复原状。
但……秦方砚却没想到为自己被烫著的地方抹点东西,他只是突然瞪大了眼直视著前方,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一场兵荒马乱,竟然没有引起浪涛天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他竟然在笑,而且那抹「傻笑」已经挂在他的脸上至少有半炷香的时间。
终於忍不住的,秦方砚重重的一屁股坐下,双手支著头,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的仔细观察他。
像是终於发现有一抹奇怪的眼光直视而来,浪涛天努力褪去那莫名其妙占据在脑海里的身影,挪了挪身子像是要掩视自己的失神般。
「干啥这样瞧著我?」
「看看你吃错了什么药。」秦方砚有些没好气的回答。明明是他自己怪里怪气的,还怪人家瞧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回避著好友的目光,浪涛天正想重拾起碗筷,藉著吃饭的动作避开接下来的追问,可是伸出去的筷子却夹了个空。
咦,怎么菜都不见了?
他那满脸疑惑的蠢样落入秦方砚的眼里,惹来一记仰天讪笑。
「知道自己失神多久了吧!连我撒了汤,弄得一桌一身,索性让人撤去饭菜重上都不知道。」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实,秦方砚骤然变得犀利的眼神,审视的意味十足,且下容人逃避。
浪涛天只好无奈的双手一摊,任他逼问,谁教他要失神让人逮了个正著呢?
「说吧!」简单的两个字,秦方砚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说什么?」
「昨夜!」
「昨夜?!」用食指和拇指搓著下巴,浪涛天思考著该怎么说。
昨夜,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不过让他瞧见了一个外表冷傲,但内心却仍迷糊天真的小女人。
她柔美天真,但却又像是一朵雍容且傲视群花的牡丹,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一亲芳泽,探看她的本质。
眼见浪涛天默不做声,秦方砚不耐的双手环胸,「昨夜,你见著她了?」
「嗯。」
「她美吗?」
「够美了。」他因为经商,南来北往的走了几趟,见过的女人不知凡几,她不是最美,可却是最吸引人的。
「那你心动了!」
「心动倒也不至於,可是却忍不住的想要逗弄她。」想起昨夜她被他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浪涛天忍不住又笑了。
那就是心动了!秦方砚瞪著他脸上那抹笑容,迳自在心中做了结论。
「那你会去提亲吗?」
「不知道。」这个问题在他昨夜辗转卧榻之际,已经在他脑海里闪过了几次,可是只要一想到在这庄园内有著一只看不见的手,他就忍不住的退却了。
「因为那些事,所以你犹豫了?」秦方砚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所在。
「也不是犹豫,只不过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没必要再枉添一条人命。」算不上是避重就轻,浪涛天只是实话实说。
「有没有想过,这很可能就是那人要你有的想法?」他的说法其实只是一种逃避,秦方砚不甚赞同的说道。
他个人是比较主张主动出击,因为他不喜欢处在挨打的地位,他相信涛天也同样不喜欢那种挨闷棍的滋味。
「你的意思是……」秦方砚还来不及再说,便因为眼角闪进了一抹蓝色的衣角而闭了口,顺便也向浪涛天使了记眼色。
浪涛天顺著好友的眸光看去,立时起身迎向房门。
「怎不在房里躺会儿?」他上前扶住了妻子杜仙荷的腰背,柔声问道。
「没什么,精神好,所以出来走走。」
「是吗?」将妻子扶坐好,他再回头一瞥,只见秦方砚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人,连声招呼也没打。
浪涛天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知道秦方砚一向受不了像妻子那种柔得像水的女人,让他在相处上老觉得尴尬。
「相公,我是否打扰了你同朋友的谈话?」杜仙荷的声音柔和,宛若流水一般的温润,不难听出其间的小心翼翼。
「没的事,只不过是闲聊罢了。」朗朗的一笑,浪涛天安慰的说道。
说实话,对她这个柔顺的妻子,他虽无男女情爱,但一向敬重,虽然他纳妾的举动不曾停过,但几乎都是她因为体弱,无法伺候他,而执意为他纳进门的。
「那就好。」杜仙荷安慰的点点头,双手绞著手中的绢子,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啦?」他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你来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是说……是……」
「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人家吞吞吐吐的。」
浪涛天没有苛责的意思,但杜仙荷的眸中仍是闪过了一丝惊悸与著慌,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夫君有著无比的崇敬。
「就是我听底下的人说,昨日有媒婆上门提亲。」
「嗯!」他不避讳的承认了。
「那相公喜欢那个姑娘吗?如果是的话,我差人去下聘好吗?」
「这事你别插手管。」想也没想的,他果决的拒绝了。
「可是,相公,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後为大。既然妾身无法为相公生下一儿半女,那自然应当为你找个好姑娘,让她怀有你的子嗣。」
浪涛天静默了,抿著嘴,双眼盯著她,什么话也没说。
她知道那神情的意思,就是事情已经有了结论,不必再议。
这样的认知让杜仙荷的眼神浮现了一抹小哀伤,可是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不再插手此事。
可是好奇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涛天板起脸来同她说话?
以前纵使他不爱她,可是却也对她敬重有加,绝不会用这样严厉的脸色和口吻对待她。
他只怕是心动了而不自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