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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问情 第六章

  爷居然当真要娶她。

  坐在西苑花园一角,杜思思脑袋仍然乱烘烘的。爷虽要她好好休息,可是在他丢了这个威力十足的炸弹后,如何要她能够定得下心息!她本以为爷只是在和老太爷闹气,故意拿她来气他,哪知他居然是认真的她简直被他吓坏了。

  “喂。”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有人叫唤她道。

  杜思思恍惚的转过头来,一只蛇就在她面前冒了出来咧着嘴,鲜红的蛇信在她面前吐晃动着。

  杜思思眨了眨眼,并末真正把那蛇看进眼里,心中仍想着方才楚天寒带她回房后,对她所讲的话……

  楚天寒前脚才一走,杜思思都还没从那一团乱中回过神来,老太爷后脚又派人来找她过去说话。与其说是说话,倒不如说是命令,楚老太爷严申绝不让她嫁入楚家的决心,以她这蓬门瓮户之女,休想入主楚家当少奶奶。

  杜思思被骂得唯唯诺诺,不敢应声,眼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一连被两个人莫名其妙的丢下难解的题目,她本就连喘气的机会也没有,可是她从没妄想高攀爷,她从来就没有;她只想在爷身边,一辈子当个服侍爷的小丫头,那她就满足了。

  一个清脆的嗓音伴着跳脚声,清脆的在她耳际响了起来,  “不好玩,不好玩,你都没被我吓着。”

  这声音总算把杜思思从神游中唤了回来。

  她抬起眼,面前正站了个梳着双髻,看来俏丽可人的少女,这少女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却没有她的老成,一张瓜子脸看来稚气末脱,手上还把玩着一条黑白柑间的彩带。

  黑白间的彩带……

  她蓦地瞪大了眼,不,那不是彩带,那是……

  “蛇,蛇……”一声尖叫由杜思思口中逸了出来,她吓得苍白了脸,连退了三步,颤抖的指着少女把玩在指间的蛇。  

  “咦!你怎么了!”少女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不是不怕吗?我刚刚还在你面前玩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啊!”

  “姑娘……”杜思思困难了口水,  

  “你不要动,千万不要动,那是蛇啊!而且看起来好像有毒的。你忍着点儿,我去找个竹竿看能不能把它引下来。”以前她在水家庄时曾听人说,头呈倒三角形的蛇都是具有毒性的,这小姑娘什么时候惹来这条蛇的!

  少女眼中闪过一抹有趣的神色,脸上露出害怕之色,身子不住颤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姊姊,我好怕,它会不会咬我!”

  杜思思不疑有他,道:  “你别怕,只要你别动,它应该不会咬你的。”她急急地东张西望,想要寻找可以引下蛇的东西。

  才刚锁定了不远处的一支扫帚作为目标,还没来得及拿到它,忽听得少女一声凄厉的尖叫:  “它……它咬我了……”

  杜思思急急转过头来,只见少女“咚”的一声栽倒了。

  “姑娘,姑娘……”杜思思急急唤着,那少女却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更别提回答她了。

  杜思思慌了手脚,她必须赶紧叫人来医治少女,可是那蛇还缠在少女手臂间,天知道它会不会再多咬她几口,让她毒伤更重。

  她一咬牙,抄起扫帚,颤着身子走向少女,瞄准了蛇,闭上眼睛,便是一阵没头没脑的乱打,  “我打死你,打死你……”

  蛇缠在少女手臂上,要打蛇,当然也得打到少女身上,那扫帚是拿来扫庭院落叶用的,以竹子的细枝编成,打到人身上,还真让人发疼,才被打了几下,少女已经疼得受不了,顾不得装死的跳起来,直叫道:  

  “好痛,别打啦!别打啦?”

  杜思思只顾着打蛇,况且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根本就没注到少女已起身,仍是卯足了劲要打蛇,少女忙拉住她,叫道:  

  “拜托,你别打啦!我和小花都快被你给打死了。”

  被人一拉,杜思思这才张开眼睛,一看到少女,她又惊又喜,  “姑娘,你没怎样吧!”

  “托福,还没被你的乱帚神功打死。”少女没好气道。

  杜思思没有注意到她的话中之意,注意力又被仍缠在她手臂间的蛇吸引去,脸色再次白了。

  “姑……姑娘,那……那蛇……还在你……的手上。

  少女瞥了手臂上的蛇一眼,满下在乎的道:  “好啦!别怕,小花从小就我驯养了,没有我命令,不会随便伤人的。”

  “驯……驯养了!”杜思思瞪大了眼睛。

  “是啊!”少女得意的点了点头,  “小花是我爷爷在我十岁时送我礼物,跟了我六年,很听我的话呢!”

  杜思思第一次听到有人养蛇当宠物,惊讶的张大嘴巴,合不拢起来。

  少女摸了摸蛇头,又道:  

  “你也真奇怪,刚刚我拿小花在你面前玩了半天,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等我不吓你了,你才又叫又跳的。”

  “吓……吓我!”杜思思神智慢慢的恢复了,  “你是故意拿蛇吓我的!”

  “是啊!”少女一点悔意也没有,反而得意洋洋的,  

  “我这样吓过很多人,每人一看到小花,都吓得哭爹喊娘,又叫又跳,看起来比什么都要精彩,倒是你,反应最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的反应。”

  平常人若知道自己被戏弄了,肯定气得面无人色。可杜思思生性老实,又有世怯,连脾气要怎么发都不知道,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少女接着又道:  

  “可是我喜欢你,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再吓你了。”她郑重的道,脸上的神情,摆明了给杜思思好大的面子,杜思思应该好好感谢她才是。

  “噢!”杜思思傻傻的点了点头。

  “噢什么!”少女马上不满的嚷了起来,  

  “除了无言姊姊,你可是第二个有这殊荣让我不整你的耶!你应该跟我说谢谢才是。”这少女霸气十足。

  杜思思心眼儿直,为上憨憨的道:  “谢谢。”

  “这才是嘛!”少女扬起了下巴,  “说实在的,你是除了无言姊姊之外,第二个让我喜欢的人哦!”

  杜思思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道:  “谢谢。”

  “不客气。”少女接得理所当然,  

  “不过无言姊姊总是一副很……嗯,我也不会说,不过每次我想恶作剧,她总是看得出来,可是明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为什么她看得出来!我真想不通。”她搔着小脑袋瓜,一副困惑的样子,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无言姊姊就是了,她人又美,医术又佳,好得简直没话讲。”

  她叽叽喳喳的说着,杜思思也很捧场的听着。

  少女晃了下头,看向杜思思,又道:  

  “难得让我看到顺眼的人,我决定,我要和你成为好朋友。”杜思思又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回答。

  怎么样!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和人交朋友的哟!你可不许说不。”这简直就是强迫中奖嘛!

  杜思思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口,好一会儿,才道:“当然可以,可是,你可不可以……先把它收起来!”虽然少女一再说那蛇是驯养的,可她看在眼里,还是忍不住发毛。

  “你这么怕小花啊!好吧!”少女取出一管竹筒,吹了声口哨,那蛇便自动自发的由她臂间游走,进竹筒里。

  少女塞上塞口,收起竹管,道:  

  “好啦!现在小花收好了,你可以不用怕了,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四川唐门唐霏,霏是下雨的雨加上是非的非,外号就叫小毒物,大家都叫我霏霏,你也这样叫我好了。”

  杜思思不是江湖人,根本就不知四川唐门有多大的名头,她回以一笑,道:  “我叫杜……”

  她还没说完,唐霏已打断了她,  “你叫杜思思。”

  杜思思惊讶的看向她。

  “你一定很惊讶,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唐霏扬起小巧的下巴,又是一脸得意,  

  “其实你的名字恐怕在中午以前,整个傲日山庄的人就都知道啦!”

  “怎么会!”杜思思更加惊讶,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你是楚大哥指定的未过门媳妇儿,这理由,还不够让你出名吗!”唐霏嘻嘻一笑。

  “我………”杜思思茫然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本来是不明白楚大哥为什么非你不娶,我现在还是不明白,可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喜欢你了,所以我一定会支持你的,你别担心。”一边说着,她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包花生,喀滋喀滋的吃了起来,还凑到杜思思面前,问她吃不吃。

  杜思思哪有胃口,摇头拒绝了,  “你是老爷子挑出来要给爷……也就是楚大哥作为妻子的候选人之一吧!”

  唐霏点了点头。

  “你也喜欢爷……楚大哥!”

  “谁喜欢那个浪荡子了。”唐霏为上用力的摇了摇头。  

  杜思思惊讶的看向她,  “你不喜欢他,怎么会来到傲日山庄!”

  “你不知道,我爷爷一向管我管得好紧,这也不许,那也不准的,一直好想到江南来玩上一玩,他却不肯答应,正好楚爷爷邀我来,有楚爷爷出面,我爷爷就没话说啦!我才不管什么相不亲的,反正楚大哥是绝不会挑中我就是了,所以我就借机来到傲日山庄了。”她顿了顿,又道:  

  “思思,你不用紧张,我绝对不会成为你的对手的,我说过我要支持你的。”

  杜思思不知该怎么说,索性保持沉默。

  “不过啊!你小心点倒是必要,这庄子里窥觑楚大哥可不少呢!”

  “呃!”

  “据我所知,在你来之前,最被看好、最迎合楚爷爷欢心的,就属洛阳温家庄的温雅。”唐霏丢了颗花生到嘴里,嚼得不亦乐乎,  

  “那个讨人厌的女人,最爱假装娴淑,明明就是江湖儿女,却故意装得好像人家闺秀,挺令人讨厌的,还有她身旁那梅兰竹菊四婢,个个狗仗人势,好像怪了不起似的,我呸!哪天我非找机会好好整她们一整。”

  “洛阳温家庄!是不是很有名啊!”杜思思记挂着这一点,问道。

  是挺有名的啦!她老爸飞天神掌在武林中倒是有点名头,不过和我们四川唐门比,还差得远呢!”

  “既然是世家出身的小姐,想必教养也是很好的,应该配得上爷才是。”杜思思低声道,像在对自己说话。

  爷应该配更好的女孩子才是,他会说想娶她,只是在和老爷子呕气。等过一阵子,他气消了,自然会想通的。

  这么想着,她颗不安的心便安定了下来,爷和她是天壤之别,他值得更好的姑娘,她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当他的小丫鬟,她就满足了。

  只但愿爷能快些想通。

  有唐霏的陪伴,杜思思在傲日山庄的日子也就不那么难过;一下子,三天的时间便过去了,楚天寒并不常在山庄里,或许应该说,他在庄子的时间并不多,每日一早,便见他出了门去,非得到半夜三更才会见他回来。

  杜思思没有问过他到底上哪儿去了,不过,从老爷子同他的争吵中,她倒也略知爷必然是去找像钱安安那样的姑娘家喝酒谈心。

  最教她惊异的是,楚天寒居然不改娶她之意。她以为他会想通的,可是他没有。

  对于他要求,她迟迟没有答应;能够在爷身边一辈子,她是再开心不过了,但她不敢奢望成为他的伴侣,她只要能够远远看着爷,她就感到很满足了。无论如何,她希望爷能够幸福。爷是有资格得到快乐的,他曾经带绐自己温暖的感觉,所以她也希望有一个姑娘能带给爷温暖,她知道那位姑娘绝对不会是她,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迟迟不肯答应这件婚事。

  摩挲着手上的瓷娃娃,杜思思出神的想着心事。

  那瓷娃娃是楚天寒在镇江买给她的哭泣娃娃,也是她生平第一件礼物,杜思思只要一有心事,总是习惯摩挲着娃娃,似乎这样就能带给她力量,让她解决困难。

  “思思!”

  “思思!”

  再次的叫唤,总算让杜思思回过神来。她头一抬,急急站了起来,有些慌张的道,  “爷……”

  “干嘛!看到鬼了。”楚天寒好笑的看着她的反应,  “你在想什縻,想得么出神!”

  “没……没什么。”杜思思忙道,想要收起娃娃,楚天寒却眼尖的看到了。

  “这……这不是我在镇江给你买的娃娃吗!”他接过娃娃,  

  “原来你这么喜欢娃娃,你早告诉我,我可以再买几个给你,这娃娃做得挺粗糙的。”

  “我只是拿出来看看。”杜思思慌乱的拿回娃娃,爷不会明白这娃娃在她心中所的地位,就是再好再美的娃娃,也比不上这个做工粗糙,可是她第一回收到的礼物,  

  “爷,您今儿怎么得闲这么早回来!”

  “回来等我的思思回答要不要和我成亲啊。”楚天寒戏谑的笑着,一手无意识的把玩着杜思思垂在胸前辫子,眼中晃着一抹连他也没察觉的温柔。

  “我……”杜思思又红了脸,脸上的神情是为难,尴尬、不知所措。  

  看到她那神情,楚天寒心知肚明她的答案。

  “好好好。你再继续考虑,虽然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不过你还是慢慢考虑吧?”

  “爷……”杜思思的脸蛋因困窘而更了。

  “好了,不闹你了。”楚天寒见状决定放她一马,转身拿过一个包袱,  “喏,把这个换上。”

  杜思思不解的打开包袱,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放在包袱里的是一袭姑娘家的衣服,这袭衣裳华丽得惊人,全件是以上等的丝绸质料制成,外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衣,端庄华丽之余,更带飘逸柔美。

  “这……”杜思思困惑的看着楚天寒,不明白他为何要她换上这件衣裳。

  “你先换上就是。”楚天寒道。

  杜思思向来就不知追根究为何物,顺从的拿着衣服,到内室换上,才换好衣服,又有一名仆妇走了进来,说是楚天寒的意思,帮杜思思梳了个式样繁复宫髻,并为她淡淡的上了一层妆。

  杜思思莫名其妙至极,但仍乖乖的任凭摆布。当她打扮妥贴,由内室走出来时,她很清楚的看到楚天寒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一看到精心打扮后的杜思思,楚天寒不由得心头一震。

  她,看起来根本就是眉儿的翻版。只除了比眉儿清瘦许多,此时的杜思思,根本就活像第二个展眉。

  杜思思的衣服是他挑选的,发型是他指定的,就连上妆,也是他主意。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切组合起来,竟然会令杜思思如此的像展眉,像他心中挥不去,抹不掉的倩影。

  他的神智在一瞬间恍惚了,彷佛自己又回到了玉剑山庄,回到了展眉的身边,杜思思怯的声音,把他由虚幻中拉了回来。

  “爷……”

  楚天寒的神情看起来好……奇怪,好像他看的并不是她,而是透过她,在看一个梦境里身影似的,他是不是想起了展眉!

  楚天寒甩了下头,定了定神,道:  “思思,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挺适合这样的打扮。”

  看到他回复一贯的模样,杜思思这才安下心来,问出心中的疑惑,  “爷,你要思思打扮成这样,到底有什么用意!”

  “我当然有我的用意。”楚天寒一笑,  “爷爷今晚设宴,要你我出席。”

  “啊!”杜思思惊慌了起来,老爷子要她出席,她

  “思思,别怕。”楚天寒安抚道,  “有我在,爷爷不会吃了你的。”  “可是……”

  “别慌,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要负责出席,把自己吃得饱饱的就是。”楚天寒故作轻松的道。

  杜思思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老爷子不喜欢她是不争的事实啊!今晚的晚宴,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傲日山庄北苑的菡萏亭,此时正掌上了灯,灿如白昼。

  此亭名为菡萏,自然也少不了荷花的点缀,楼台水榭里,荷叶田田,只是未到盛夏,荷花尚未盛开,不过那一片绿意,却也为初夏多添了一笔生气。

  杜思思跟着楚天寒来到菡萏亭,楚老太爷和众家佳人早已落了座,正在谈笑聊天。

  一看到他们,本在与一名姑娘谈笑的楚老太爷马上沉下脸来,道:  

  “两位好大的架子,我派人请了你们这么久,总算是把你们给请来了。”

  杜思思身子不自在的一缩,不敢说话,楚天寒可不把爷爷的怒气放在眼里,先让杜思思坐下,才道:  

  “爷爷,您别气,我们这不就来了吗!咱们自家的事,待会儿再说好了,可别让几位小姐看笑话。”轻轻松松便挡了回去。

  楚老太爷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给他们介几位世家小姐。左首第一位是武陵方家小姐,第二位是泉州张家小姐,左首独坐的则是洛阳温家庄温小姐。

  楚天寒一一带笑颔首,只在楚老太爷介绍到温家小姐的时候,才多看了她一眼。

  自回到傲日山庄后,他——直忙着和爷爷玩躲迷藏,故而一直都没见过几位佳丽,此时正式见过面后,他心头了然,为什么爷爷格外钟爱温雅。

  温家小姐果然不愧是名门世家的千金,除了容貌姣好,更有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显是端得上台面的人,只是这位世家千金形诸于外的气息相当冷淡,标准的冰霜美人一个,孤傲全上了眉睫,看来不易亲近。

  介绍完几位世家小姐,楚老太爷转而介绍自己的孙子,至于杜思思,只是含带过。

  杜思思知道楚老太爷是有冷落她,她不安的握紧了手,这个场面令她自卑,每一位在场的姑娘都是豪门出身,而她只是一介孤女,在这场合根本就是格格不入,尤其今晚唐霏又不在场,她没了支柱,更加心慌。

  “杜姑娘,前天我的几个丫头得罪了杜姑娘,今儿我趁此机会借花献佛,仅以一茶水向杜姑娘致歉,但请杜姑娘莫要见怪下人不懂事。”温雅举起,一饮而尽。她的嗓音略微低沉,倒是十分动听,只是语调冷淡,听不出任何感情。

  她指的是前两天,她曾派了几名婢女请她过苑一叙,那婢女们说话口气不甚恭敬,便被刁钻骄蛮的唐霏打了一巴掌,赶了去。  

  “啊!没……没关系的。”杜思思没想到她会对自己道歉,有些慌张的应道,手一个不稳,茶水溅上她的袖角,引来席上几声笑,她尴尬的涨了脸,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雅儿!”注到她们的对谈,楚老太爷间,有些厌恶的瞄了杜思思一眼:果然是没什么教养的穷人家丫头,做事这么毛毛躁躁的,根本就不能和温雅比。

  “没什么,前天我听说杜姑娘到山庄来,想请她过去一叙,偏偏派去的丫鬟不会说话,得罪了唐姑娘与杜姑娘,我才趁这个机会向杜姑娘致歉。”

  楚老太爷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有些不以为然,他对杜思思有偏见,自是认为是杜思思不识抬举,才惹恼了温雅丫鬟。

  楚天寒把一切情况看在眼里,微微蹙起眉。

  楚老太爷干咳了一声,转开话题,  

  “天寒,就可惜你们来得晚了,刚刚方小姐才为咱们舞了一段剑助兴,而张小姐也吹了段箫,精采得很呢!”

  “可真可惜。”楚天寒瞄了那被称为方小姐与张小姐一眼,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

  千手公子的魅力果然凡人无法挡,两名小姐被他这么一看,竟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脸蛋涨得通。

  温雅的婢女突然站了出来,笑道:  “小婢斗胆,我家小姐的七弦琴,在洛阳可被称为一绝。”

  “梅儿,要你多嘴!”温雅马上回过头去,低声斥道。  

  “是,奴婢知罪。”婢女又退了回去。

  楚老太爷却笑道。  

  “啊!我倒忘了,雅儿的琴艺高妙,洛阳人人皆知。今儿不知我们有没有那份荣幸,亲聆洛阳才女弹奏一曲!”

  “梅儿夸口,温雅哪有这么好。既蒙楚爷爷抬爱,温雅自不敢推辞,就容温雅献丑一曲。”

  她手一挥,为上就有一名婢女捧来了一张七弦琴。温雅调了调琴;一连串气势壮阔的琴声便由她指尖轻泻出来,只听她唱道:

  [i]君不凡走为川行雪海速,平沙莽莽黄人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

  随风满地石札走;匈奴草黄为正肥。

  金山西凡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

  风头如刀面如割,为毛带雪汗气蒸,

  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犄闻之应慑,料知短兵不敢接,

  军师西门伫献捷。[/i]

  李白一首“走为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栩栩如生的描绘出塞外风光。一般而言,这般气势雄浑的诗曲,应选唢呐之类的乐器,才更能显出曲意中的苍茫气概,不过温雅以七弦琴弹来,在豪气中平添了一股柔情,令人闻之更为心动。

  一曲既罢,四座皆是掌声,其中尤以楚老太爷的最为响亮,只见他不住捋着白须,哈哈大笑,道,  

  “好,弹得好,唱得更好,把李白这首诗的境,可说是点了个“十足十。”

  即使楚天寒对温雅并无好感,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的琴技的确高妙.被人称为洛阳才女,是名不虚传。

  难怪这温雅能讨得爷爷的欢心,恐怕她对爷爷可是下了下少功夫,知道爷爷喜爱气势壮阔的边塞诗,所以演奏子这一曲,杜思思这不是更没地位了。

  温雅微微一笑,推琴坐直,  “是楚爷爷不见弃。”

  “哪里,是真的好。”楚老太爷大笑,道:  

  “老夫就今晚最有福气,连见了几位小姐展现绝艺,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他刻意看子孙子一眼,自是暗示要把握机会,从众家佳丽中挑选出一位。

  楚天寒故作不见,反而伸箸夹了一块鱼肉到杜思思碗里,道:  “思思,来,吃块肉。”

  他这举动,直教社思思羞了脸,楚老太爷和几名小姐则气煞了。

  温雅的婢女突然又站了出来,道:  “请恕小婢打个岔,老爷子,还有人还没表演呢!”

  “啊!”楚老太爷一愣,  “还有谁没有表演!”

  “杜家姑娘啊!在场几位小姐都表演过了,就杜家姑娘还没,这可令人好奇得很。”

  突然被点到名,杜思思不由得一愣,本能地道:“我……我不行,我什么都不会。”

  “这闺阁千金,琴棋书画是必备的教养,杜姑娘何必谦虚!”方小姐开口了,笑容中不带好意。她远从武陵而来,便是慕了千手公子楚天寒之名,哪知抱兴而来,在傲日山庄住了几天,楚天寒竟带了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回来,还宣告非她不娶,若今儿楚天寒带回来的姑娘家世、品貌或才学胜过她,她还能服气,可明明这杜思思长得一副干干扁扁模样,个性又畏畏缩缩的,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

  “思思这几日身子不太好,改天吧!”楚天寒出口帮她解围。

  “咱们只是想听杜姑娘露上一手,让我们看看楚公子看中的是何等才女罢了,杜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张小姐也开口了,她与方小姐同样的心意,想见杜思思出丑。

  “实在是思思最近身子微恙,以后的是机会。”楚天寒带笑轻轻化解了开去。

  方小姐还待再说,温雅先道:  “方姊姊、张姊姊,既然杜姑娘不便,咱们就别为难人家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成功的激起了方小姐的不悦,“我同张姊姊只是想见识一下傲日山庄未来少奶奶的过人之处,又岂是为难她!若是杜姑娘当真不肯赏脸,就当我们是自取其辱算了。”

  楚老太爷被她这么一说,也沉下脸来,  “人家来者是客,天寒,别让人说咱们傲日山庄不懂礼数。”

  他的意思是强迫楚天寒要杜思思展露一手绝活,楚天寒还待再说,杜思思已鼓起勇气,道:  “爷,请让思思试试吧!”

  她不要楚天寒为难。  

  “可是,你……”楚天寒拧起眉头。

  “不打紧的,思思自有分寸。”她转向温雅,道:“可否借温姑娘的琴一用。”

  “当然可以。”温雅让开了位置。

  “谢谢。”她朝担忧的楚天寒一笑,走向七弦琴,落了座,试了试音,道:  

  “弹得不好,请别见怪。”说着她指间轻拢慢捻,悠悠弹了起来,小嘴微启,唱道:

  [i]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萃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莉扉。绿竹人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i]

  杜思思所唱的也是李白的作品,这首诗所描述的是终南山风光,平淡中带着恬适和谐,让人闻之,不由自主的感到心境平和。

  在场所有人,包括楚天寒在内,都以为杜思思不过是贫寒人家的女儿,恐怕能识得几个字便已是了不起的了。却不知杜母的娘家本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出了杜思思的舅父这败家子,把家产全部败光。杜母在父亲的调教下,才学颇高,而后有了杜思思,自是把自己所知的倾囊授给女儿。只是杜思思碍于生活困苦,自她长大,能做家事后,家里大小的事全落到她身上,因而疏于练习,指法有些生涩。

  然而弹琴固须技巧,但意境却是品鉴的首要。

  论技巧,杜思思的确不是温雅的对手。只是杜思思从小在困苫的环境中长大,又连遭亲人死别,险些被人卖入青楼的打击,使她感悟甚深,唱起歌来,意境格外绵远,再加上李白这苜诗,描述的是与友人畅谈欢饮之乐,诗意恬淡中见欢偷,正好与杜思思与世无争的个性相合。而温雅巧虽佳,一个闺阁千金总是不可能见识过塞外的苍茫,两相一比较下来,意境高下登时分了出来。

  一曲既终,众人不由得呆住了,连鼓掌都忘记。

  看到众人这种反应,杜思思不由得慌了手脚,她弹得真的有那么糟吗!大家都不爱听。

  她本能的看向楚天寒,楚天寒迎接到她的目光,这才回过神,首先拍起掌来。其余众人被他掌声惊醒,即使对杜思思并不服气的几位佳丽,也不能不报以掌声。

  “思思,你弹得真好。”楚天寒赞道: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能弹得一首好琴?”

  杜思思被他一赞,仍不放心,问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楚天寒坚定的道,  “你弹得再好不过了,是不是,爷爷!”

  他一问,楚老太爷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固然是笑傲江湖的盖世英豪,可是人一旦老了,绚丽之余,逭思平淡是人之常情,面临迟暮,什么功名,什么利禄,都是虚幻,若能与至交好友抑或家人共游五湖四海,或在月下饮酒谈心,才是人生至乐。杜思思这苜曲的意境比温雅所弹的更要令他心有戚戚焉,只是他向来对杜思思摆惯了脸色,一时拉不下脸来,只得干咳一声,道:“还不错,只是年纪轻轻的,便弹这种曲调,未免丧气。”

  杜思思不知楚老太爷是口是心非,不由得有些沮丧,她站起身,便要回座。

  温雅的婢女明明眼见自家小姐能够压下杜思思,哪知她竟有这一手,个个都露出不服气之色。杜思思回座必须行经温雅等人,她看出了她们神色不善,不敢多作停留,急着回到楚天寒身边。正要走过温雅一行人面前,一名丫鬟突然恶意的伸出脚,杜思思一个不提防,脚上一绊了下去,  

  “砰”的一声,重重跌到地上。

  她这一跌因为没有防备,跌得当狼狈,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马上响了起来,方小姐更抿着嘴笑道:  

  “咦,好端端的,杜姑娘怎么跌跤啦!这可有失姑娘家的仪态呢!应该小心一点才是!”

  “杜姑娘也真是不小心!”是温雅的声音,  “兰儿,去扶杜姑娘起来。”

  温雅的冷静只让杜思思更加羞愧。

  丫鬟兰儿正待走向杜思思,楚天寒却快了一步。他俯下身扶起杜思思,道:  “思思,你有没有怎么样!”

  “没……没有。”她的身体是没怎么样,顶多擦伤而已,可是她心却受了重创,眼泪在她眼眶中打转,她咬牙硬眨了回去。

  一股怜惜的感觉攫获住楚天寒的心头。他柔声道:“思思,没事了。”

  “对不起,爷,我太笨了,连走路都会跌跤。”杜思思强忍着哭意道。

  “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急着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刚刚的事,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懒洋洋的目光转向了温雅,他道,  

  “温小姐好大的本事,天寒佩服至极。”

  他的目光看似闲散,闪着危险火花,温雅不由得心头一寒,却冷静的说,  “温雅不明白楚公子所指为何!”

  “温小姐不用客气,你明白得很。”楚天寒冷冷一笑,  

  “调教得出那么好的婢女,岂可不得意!”他将目光定在方才伸出脚绊倒杜思思的婢女身上,  

  “姑娘这一脚,伸得可快意吧!只是我傲日山庄的人,也不是轻易能让人欺侮。温姑娘,你且准备给我一个好交代吧!”

  他不理会杜思思的惊呼,一把抱起了她,向楚老太爷道:  “爷爷,我先告退了。”

  不理杜思思困窘的抗议,他迈开步伐,大踏步走向自己所居的西苑。

  “爷,我没事的。”杜思思不安的直嚷道。

  “有没有事,等我看过再说。”楚天寒不理会她的抗议,把她安置好才松开手,动手察看她有没有受伤。

  “爷,我真的没事。”杜思思微声的再次抗议。

  抗议仍是无效,楚天寒在她手腕.脚踝找到了几处擦伤,取出金创药替她上好药,处理妥当之后,才放了她。

  “爷,我们就这样走了,可好!”杜思思羞窘放下被楚天寒卷起的衣袖,脸红得像着火般,仍记挂着宴会之事。

  “你不用多心。”楚天寒揉了揉她的发,  

  “一群惺惺作态的女人,没什么好看的。”他本是惜花之人,可今晚席上这几名姑娘的表现实在让他无恭维,她们甚至欺到杜思思头上,这更令他连半分怜香惜玉的感觉都没了。

  “可是……刚刚爷您……这么对温姑娘,可不太好呢!也许那位姑娘真的不是存心的,其实我也有错,我不该这么不小心的。”

  楚天寒皱着眉,看向杜思思,  “思思,你就是太老实了,所以人家才会欺到你的头上。”

  “我……”

  “别再我了,是不是故意的,我看得很清楚。你这么的委曲求全,只会让人家更加欺负你。”

  杜思思哑口无言。

  楚天寒放柔神情,轻轻抚了抚她的脸蛋,道:  

  “我知道你的个性厚道,容易吃亏,不过思思,你得学着保护你自己,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是那么讲道理的。”

  “我……是。”杜思思乖乖的点头,神情像个听话的学生。她知道楚天寒是为她好,心头直感到暖暖的。

  这世上除了娘,也只有爷才会待她好了,她实在无以为报。

  楚天寒看她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一股怜惜直涌上来,  

  “我看你现在回我说好,找一转头,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任人欺负。”

  杜思思困窘的了脸,无法辩驳。

  “算了,这是天性使然,勉强不得。”他又揉了揉她的发,  

  “不过思思,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你只要受了委屈,一定要来告诉我,知不知道!”

  “啊!”杜思思愣了愣。

  楚天寒耐心的再度重申,  

  “以后你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绝对不可以把委屈藏在心里头,知道吗!”侯门难居,世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唯有这样,才能确保杜思思不受人欺悔。

  杜思思明白了他的用意,“是,爷,我会的。”

  楚天寒低头看着她的小脸,认真的道:  

  “说到就要做到,可不许现在回我好,转过头还是乖乖任人欺负而不吭声喔!”他太了解杜思思了,这事十成里有九成九可能发生。

  杜思思不由得噗哧一笑,道:是,爷。”

  楚天寒笑笑,转过身去,就着洗手盆洗去手上的药渍,却听到杜思思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带着感激的说:  

  “爷,您待我真好。”

  “你才知道。”楚天寒笑道:  

  “感激我的话,就以身相许吧!”他开玩笑的道,这提亲之事,他一天里总要提上好几回,早就习惯了。

  他本以为这回杜思思还是要考虑,哪知却听到她道:  “好的,爷。”

  “啊!”第一回,放荡不羁的千手公子的脸上露出了错愕之色。  

  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困惑的转回身,迎接到杜思思娇红,认真无比的小脸。

  他听到她道:  “如果爷不嫌弃,思思愿意嫁给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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