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丽一直在想那个问题,即使是在回房就寝后。她给洛朗的答案是「确定」,但她并不是真的那么确定,至少就沃夫而言。她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男人可以轻易地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分别找到爱情和欲望。她听过太多那类的故事。
已经对他们的婚事认命的沃夫可能是在对她的欲望上受到挫折而导致他们的多次争吵。如果她认为那个是原因,那么她就不得不认为结婚后他就不会再跟她吵架。
乔安妮做过类似的建议:使他在床上快乐,他就会变得比较容易相处,因而给她更多的自由。但是她自己呢?使他快乐并不会使她快乐。
这是个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等她把发生的事和盘对父亲托出,他就会顾虑到约翰国王的反对而同意她应该另觅结婚对象。虽然对象不会是她长久以来希望的洛朗,但她至少该庆幸不会是沃夫。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的心境还是无法平静?
敏丽很高兴听到意料之外的敲门声,只因为那打断了她忧烦的思绪。在她应声后进来的是蕾娜夫人。她坐到她身边的床上,关切地深锁眉头。
「我不敢敲得太大声,唯恐妳已经睡着了。」蕾娜说。「虽然夜已深,但我并不讶异妳还醒着。」
敏丽苦笑一下。「我自己倒是很讶异,因为我昨天几乎整夜没睡。但妳为什么说妳不讶异?」
「洛朗找我谈过。」
「啊!」
「我儿子担心妳因他令妳失望而生气。妳有吗?」
「他有没有告诉妳为什么?」
蕾娜点头。「妳的要求令他错愕。他无法确定妳完全了解他为什么拒绝,他在说明那些理由时心乱如麻。」
「我完全了解,也深有同感。当我把他当成结婚对对象考虑时,我只想到我们的友谊,我们的投缘,跟我喜欢在一起的人共度余生会有多么理想。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得分享的亲密关系。既然他使我不得不去想,我也就知道他是对的。他视我如妹妹,我也视他如哥哥,我们根本没办法同床共枕。」
蕾娜再次点头。「但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敏丽柳眉微蹙,不确定蕾娜在说什么。「但我已经回答了。我没有生他的气。我没有考虑到婚姻的各个层面就贸然向他求婚是我的愚蠢,不能怪他。」
「妳还有一件事没有考虑到。洛朗不可能未经蓝诺同意就娶妳,而蓝诺绝对不会同意。即使妳和雪佛伯爵之子的婚约因某种原因而结束,我们经由妳与柯家结盟仍然会侮辱到我们臣服的领主,因为盖义爵爷本人也经由他的儿子寻求过那种联盟。妳是不是忽略了那些政治后果?」
那含蓄的责备使敏丽脸红。「家父最近尝试过指出那一点,但我承认,心烦意乱的我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我猜我不需要问妳是否仍然心烦意乱。妳在三更半夜还醒着就是最好的答案。」
「但不是因为洛朗。妳可以叫他放心,不然我明天去跟他说。」
「我可以帮什么忙来解除妳其它的烦恼?」
洛朗显然没有对他母亲和盘托出。「没有,只不过是我压根不想嫁给沃夫。现在我知道约翰国王也不希望我嫁给沃夫。不知道家父会另觅何人娶我。多来年我心目中的人选只有洛朗,从来没有考虑过其它人。」
「妳怎么会认为约翰反对妳和沃夫的婚事?」
「他告诉我的。」
蕾娜微笑着摇头。「也许我应该这样问才对,妳怎么会认为约翰的好恶会影响到你们的婚事?据我所知,你们的婚事已经得到先王理查德的祝福,并不需要约翰的准许。如果他要禁止,他早就下令了。他会告诉妳而不告诉盖义爵爷就表示他不打算直接干预。我的猜测是,他不敢激怒像盖义那样的忠臣,因为现在已经有太多贵族对他不满了。」
这下子敏丽更有理由相信,如果约翰打算把她对他做的事说出来,如果她胆敢对他做出任何控诉,那么他一定会把所有的过错都诬赖到她头上,声称他自己是全然无辜的。~知应该向蕾娜说明,她却犹豫不决。越多人知道约翰试图染指她来结束她的婚约,即使他死不承认,他就越可能想要报复她的脱身方式。
因此她只是说:「也许妳猜的没错。」
蕾娜点点头,然后问:「现在来谈谈妳烦恼的最后部分。」
「最后部分?」
「我无意刺探,但听到妳说妳压根不想嫁给沃夫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我从沃夫出生起就认识他。他已成为优秀的年轻人,很为他父亲增光。我的丈夫和沃夫一起征战过,他对那孩子也是只有好话。我知道女人觉得他很有魅力。当他来这里作客时,我的大女儿不只一次自作多情出洋相。沃夫有什么地方令妳不喜欢?」
敏丽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的反应都是那样。她没有提儿时的积怨,因为她知道蕾娜一定会说那个不重要。于是她说出另一个不想嫁给沃夫的理由。
「他爱的是别人。」
「啊!」蕾娜回答,好像完全了解似的。「他那样不太聪明,但可能也没那么严重,不用花多少力气就可以解决。」
「怎么解决?」
蕾娜轻声低笑。「给他一个也爱妳的理由,然后给他一个更爱妳的理由。」
「妳一定见过我妹妹。」敏丽嘟嚷道。「妳们两个的想法非常相像。」
蕾娜闻言大笑。「那只是普通的女性推理,亲爱的。」
非当事人说起来当然轻松。首先要面临的就难以克服的,尤其是双方都有同感时。
「我不要被迫争取丈夫的爱。」敏丽有点僵硬地说。
「对,理想上是不该有那个必要。但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的女人都不得不如此,如果她们想得到那种爱。我很惊讶很多女人并不在乎。在出于政治利益而安排的婚姻里,她们对爱情不抱任何期待,所以得不到也不会失望。一桩良好婚姻的决定因素有许多,爱情通常不在其中。啊,但是有爱情时……妳无法想象──」
「蕾娜,在泄漏我们的秘密吗?」
看到直率得经常令人脸红的蕾娜竟然也会脸红令人感到有趣。脸红归脸红,蕾娜还是转头望向巨大身影填满门洞的丈夫。
「我正要回床上去。」蕾娜告诉丈夫,起身准备离开。
「真的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点怀疑。」
那句话使蕾娜露出愤慨的表情。敏丽没有看到那个表情,十分担心自己害蓝诺生他妻子的气。
因此当蕾娜说:「我没有在多管闲事。」时,敏丽立刻帮腔道:「她真的没有。」当蕾娜补充说:「我也没有在惹人厌。」时,敏丽也补充道:「她绝不会惹人厌。事实上,蕾娜夫人帮了我很大的忙。」
蕾娜在这时回头望向她,轻声低笑着说:「别紧张,孩子,他没有生气。就算有,我也不在乎。」
她在说完后警告地瞥了蓝诺一眼。蓝诺露齿而笑,显示类似的话他以前听过许多次。
洛朗在这时从父亲身边挤进房间,恼怒地说:「我没有要妳害敏丽整夜不能睡觉,母亲。」
蕾娜举起双手,气鼓鼓地说:「我这就回我的床上去。」她二话不说地走出房间。
「我最好跟过去,以免她又绕道而行。」蓝诺说。「别待大久,洛朗。我们今晚都需要睡一下。」他也离开了房间。
说也奇怪,洛朗和敏丽发现他们两个在他的父母离开后都脸红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被单独留在一间卧室里,但更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刚才在这房间里谈论的是什么话题。他首先努力使他们放轻松,走过去坐在他母亲先前坐的床缘上。
「对不起。」他说,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希望母亲能帮忙化解妳的烦恼,如果妳很烦恼的话。她对那个很在行。但我没有想到她会害妳熬夜。」
「不用道歉,洛朗。我没有睡着,否则她不会进来。」
「啊,所以妳还在烦恼?」
敏丽翻个白眼,故意改变话题。「你们家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他轻声低笑。「别人我不知道,但母亲和我经常三更半夜在厨房碰到对方,通常是某种突发状况害她无法吃完晚餐。我们在那里往往聊得很愉快,直到父亲像今晚这样半夜醒来发现她不见了而下楼来找她。」
「那你不睡觉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是睡不着,而是经常肚子饿,肚子一饿就睡不着。」
他那种懊恼的语气逗得敏丽笑了起来。「是啊,要喂饱那么大的身体很不容易。」
敞开的房门附近传来一个声响,突兀地打断了她的笑声。他们两个转头察看,因为那个声响很像是拔剑出鞘的声音。果然就是。
沃夫站在门口,手中握着剑,目光没有放在敏丽身上,而是死盯着洛朗。「很遗憾,我不得不杀你。」
敏丽脸色发白,不是因为不该出现的沃夫出现了,也不是因为他刚刚冷静地扬言要杀她的朋友,而是因为她想到他唯有从乔安妮口中才有可能知道到科顿堡来找她。
因此她对他劈头就问:「你对乔安妮做了什么事使她对你说出我的行踪?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地主动告诉你。」
她的指责使他把深蓝的眼眸转向她,其中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她没有说。事实上,我一开口问,她就昏倒在我脚边了。」
「真的吗?」她狐疑地问。「你问她时有多么生气?」
「非常。」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没有拷问乔安妮,只是把她吓得魂不附体。但是……
「如果她没有告诉你,那你怎么会知道到这里来找我?」
「多天前她一时粗心大意,把妳给妳心上人取的昵称告诉了我哥哥。遍寻不着妳时,我终于想通妳的温柔巨人是谁和妳会去找他。」
他在说最后那句话时视线再度移向洛朗。敏丽的视线也跟着移动,结果却看到「温柔巨人」咧着嘴在傻笑。她心想洛朗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自身的处境好笑。还是他认为沃夫说要杀他是在开玩笑?还是他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们在讨论这件事时的语气还算平和?
她看得出来沃夫憋着满腔怒火。问题是,他在气什么?气她不告而别?还是气在哪里找到她和谁在一起?
「你犯不着杀他。」她说。「我发现我对洛朗完全是兄妹之情。何况他拒绝和我结婚,原因也是他把我当妹妹看。」
「妳当我是傻瓜?」沃夫回答。「证据就在眼前。」
敏丽在如释重负后就有勇气跟盛怒中的沃夫吵架。「什么证据?」敏丽嗤鼻道。「如果你指的是发现洛朗和我共处一室,那么你应该先问清楚缘由再下结论。如果早到几分钟,你会发现他的父母也在这里。他以为他的母亲害我熬夜而到这里来找她。她没有害我熬夜,但她确实在这里。沃夫,我相信你不会胡涂到不去求证就挥剑砍人。」
「敏丽,妳为什么要故意激怒他?」洛朗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我才没有。」她否认。
「刚刚就是。」他说,接着转向沃夫。「爵爷,她说的是实情。就算她没有和你订婚,我也不能和她结婚,因为那就像和自己的妹妹结婚一样,你不得不同意没有人会愿意做那种事。」
洛朗在努力化解紧张的气氛。但沃夫不为所动,他的表情毫无变化;即使有,也是再度转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阴郁。
「照妳现在的说法,当初妳说爱他时是在谎骗我?」
敏丽原本希望他不会提起这件事,但既然他提起了,她也只好承认:「我说那句话时并没有爱上他,但当时我确实认为那是有可能的。我一直以为我能够爱他。我只是没有仔细思考过,所以不明白我已经爱着他了,只不过那是种与婚姻不相容的爱。我们对彼此都没有欲望,还要讲得多明白你才听得懂?」
「妳又来了,敏丽。」洛朗几乎是用吼的埋怨。
「怎样啦?」她恼怒地说。
「激怒他。解释清楚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揪住这件事不放。」
「睡觉去,洛朗。你在帮倒忙。」
「我不能。」洛朗叹息道,好像他最想做的就是去睡觉。
她这才明白他只是聪明地没有明讲他不敢留下她单独跟沃夫在一起。她也宁可不要和沃夫独处,但此刻她比较担心的是洛朗,而不是她自己,因为沃夫还没有把剑收起来。
沃夫想必是有了同样的领悟,或是以为洛朗不愿在手无寸铁时经过他身边,因此他把剑收了起来,然后说:「为了令尊,我很高兴我终究不必杀你。照她的话做。」洛朗依然踌躇不前时,他又说:「她从许配给我的那天起就是我的人。不要妄想干涉我们的事。」
他们在紧张的气氛中凝视对方良久。洛朗终于点头离去。
敏丽知道如果洛朗认为她和沃夫在一起有危险,他是绝对不会退让的。她只希望她能像他一样肯定,但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事实上,她突然感到紧张不安,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叫他回来。那份紧张在沃夫关门落闩把他们锁在房内时增加了十倍。
「你要做什么?」她沙哑地问,脸上恢愎的那点血色再度消失。他不吭声,只是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她。
「这件事可以等天亮后再谈──」她的建议被他硬生生打断。
「没什么好谈的。」他说。她想要起身下床时,他命令:「不要动!」
这时她真的开始惊慌了。他的表情没有变,看来仍然怒不可遏。不管他要做什么,
她知道她都不会喜欢,如果她活得到事后。她不确定她活不活得到。她也不确定他要做什么,直到他一边凝视着她,一边缓缓脱掉斗篷。
「不要这样做,沃夫。」
他不答反问:「妳真的以为妳能嫁给萧洛朗,他在娶了妳之后还能活命吗?」
「如果我父亲同意,你就无话可说。」
他对她摇头。「妳以为那样能阻止我杀他吗?」
她渐渐了解他的意思了。无论她怎么做,他都已经视她为禁脔。即使他并不是真心想娶她,她还是他的人。她永远无法嫁给其它人,因为他会视之为通奸。他那种毫无道理的强烈占有欲令她啼笑皆非。她不可能赢。她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她突然想起她和约翰国王的冲突。连最有权势的人,国王都能使他顺从他的意志。沃夫还不知道约翰反对他们的婚事。当她告诉他时,他应该会很高兴,因为那样他就有理由不和她结婚。如果取消婚约的人是他,他就不会再视她为禁脔。而她显然没有同样的选择权。
「你不知道我离开的真正原因。那改变了一切,沃夫。」他的剑鞘和腰带落地。「听我说!」
「婚约取消了吗?」
「没有,但是──」
「那么一切都没有变。」
「我跟你说有就是有!国王插手了。他反对我们的婚事,这正是你取消婚约所需要的理由。我们只需要告诉我们的父母就行了。」
「就算我相信妳的话,女人,那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约翰不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任何有关这件事的话,除了对妳,反而相当公开地表达出他的赞同之意。」
「我说的是实话!」
「那么让我更明白地告诉妳那为什么不重要。约翰的期望只有在他承认时才算数,但他没有承认,也不太可能会承认。所以让我们现在就确使妳知道妳属于谁和不要再试图否认。我们今晚就把婚约落实。」他把她推倒在床上,然后欺身压住她。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有立刻接受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娶她的理由。但紧接着她发觉他这会儿是太生气,所以不在乎。
他的愤怒使她走投无路地哭喊:「不要!不要这样做,沃夫。我不会再逃跑了。我会嫁给你,我发誓!只是不要像这样在愤怒中占有我。」
她的眼中噙着泪水。她惊慌到连自己何时开始哭泣都不知道。要不是看到她的泪水,怒不可遏的他是不会住手的。他用力亲吻她一下,然后在一句咒骂中下床,随即拿起他的衣物离开房间。
敏丽如释重负地倒回床上,接着开始不停地颤抖。她自身的愤怒要到许久之后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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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丽醒来后不久就发现自己睡掉了整个上午。但她不觉得讶异,因为沃夫离开后她生气到天快亮时才睡着。她只是很讶异竟然没有人尝试来叫醒她,尤其是沃夫。或许他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打算在今天返回雪佛堡。或许骑了半个夜晚赶抵科顿堡的他也还没起床。无论如何,不再吓得魂不附体的她现在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她仍然无法相信他竟然对她做出那种事。不仅是那样,她在睡着前开始怀疑他不是真的打算和她上床,他的目的只在吓得她对他发下誓言,她果然很快就让他如愿以偿了。
在他昨夜承认的那番话后,这些都不重要了。就沃夫而言,别的男人只要敢娶她就等于签下死亡证书,她不能拿别人的生命冒险。所以说,只要他继续视她为禁脔,她就非嫁给他不可。连国王的意志都无法动摇他的那种想法,她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敏丽匆匆穿上她自己的衣服,而不是昨天穿的衣裙,目的只是为了气气沃夫。他不需要知道她带了他认为合乎体统的服装来。他会认为她没有其它的衣服可穿。那在她看来是一种小小的胜利,虽然小得不足以使她消气。
进入科顿堡大厅时,她的气愤显而易见。午餐已经结束,支架桌正被搬走。沃夫和蓝诺爵爷站在壁炉附近谈话。他注意到她接近,也注意到她的表情。
「别摆出那种脸色,女人。」他劈头就说。「如果妳以为我会在妳做出那种事之后忍受妳乱发脾气,那妳就大错特错了。」
她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恶声恶气地说:「在我做出那种事之后?那你做的事呢?」
「我并没有做我应该做的事,如果妳坚持,我可以立刻做。」
她正要反唇相稽时忽然明白他现在指的是揍她,而不是和她上床。由于她认为他做得出打女人那种事,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走开,到尚未拆除的高台餐桌前抓起一杯红酒帮助她咽下喉中的块垒。
蓝诺爵爷的笑声在她背后响起。天啊,她不是没有看到他跟沃夫站在一起,但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恶棍身上,因此连招呼都没有跟他打一声。她羞红了脸,为自己的失礼感到难为情。生气不能做为开脱的理由,她毕竟是他家的客人。
等她转向壁炉时,蓝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沃夫一个人站在那里,交抱着双臂,瞇着双眼瞪视她。她桀骛不驯地抬起下巴。他朝她耸起一道浓眉。她咬牙切齿地暗忖自己赢不赢得了他。他一定深信她赢不了。
她知道她应该躲开他,让双方有机会冷静下来。问题是,她不发泄一下就不可能冷静得下来。何况,她需要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约翰国王的阴谋,尤其是她在回到雪佛堡后势必得再度面对约翰。
于是她再度走向他,但努力去掉了脸上的愠怒之色。在他再度警告她不要激怒他之前,她提出一个他无法置之不理的话题。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不要把约翰做的事告诉你父亲?」
沃夫不答反问:「国王到底做了什么,除了给妳的印象是他反对我们的婚事以外?」
「不仅是印象。他想要给你一个理由,让你名正言顺休了我。」
他立刻皱起眉头。「我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能会那样做……」
「完全正确。」
他先是面色惨白,然后是满脸通红。「妳是说约翰强奸了妳?」
她连忙否认:「不,他没有得逞,但我怀疑他会视之为强奸。他似乎觉得我应该感激他的宠幸。他口口声声说那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什么──好处?」他咬牙切齿地问。
她看得出他再度怒不可遏,但无法确定他的愤怒现在是针对谁。
「他没有说得很清楚,沃夫。起初我以为对他的好处只是上床的乐趣,但后来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单纯。至于我,他直截了当地问我爱不爱你,我据实以告。他的回答是我应该不会介意你休了我。他似乎很高兴,甚至亲口说出他很高兴这个解决之道可以让我们双方都受惠。」
「但妳拒绝了?」
她瞪他一眼,气他竟会这样问。「对,但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拒绝,还说要替我做决定,使我的良心好过些。我设法逃脱了,但我害怕他会因而想要报复。逃离他的魔爪才是我离开的主要原因,但我不会假装那是唯一的原因。」
他对她的提醒只是哼了一声,然后继续问:「这件事发生在他抵达的那天吗?」
「那天晚上。」她说明。「他的一个仆人来告诉我国王夫妇召见我。但在我被带到他们的房间时,房间里只有约翰一个人在。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弄上床。我拒绝他的提议,他企图霸王硬上弓,就在那时我踢了他一脚,乘机逃了出去。跑回自己的房间后,我用箱子抵住房门,手里抓着弓箭,就那样熬过一整夜。天亮后乔安妮帮助我离开雪佛堡。」
「第二天约翰整天的心情都很好。对于妳没有出现的事,他连一句话都没说。」
「没有出现?乔安妮没有……算了。」
「没有什么?」他耸起眉毛。「没有假扮成妳吗?妳以为我到现在还分辨不出来吗?」
他语气中的自以为是令敏丽气得咬牙。「你无法确定。至少不是百分之百,不是每一次。」
「这一点我承认,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要妄想再用那种方法愚弄我,敏丽,否则我会禁止妳妹妹进入雪佛堡。没错,我是被骗过去了,直到那天晚上我注意到一种不像属于妳的紧张不安。那时我就明白妳们在玩什么把戏。」
她在心里呻吟一声。难怪他这么快就找到她。至于约翰的好心情,她可以肯定他以为她怕面对他,而且害怕到不敢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她说出她的看法,然后加上一句:「如果我对他做出任何指控,他一定会全盘否认。如果他的诡计得逞,他一定会归咎于我,说是我勾引他之类的话。你要告诉你父亲吗?」
他想了一下后说:「有朝一日也许会。现在我看不出有理由要说,只要约翰继续假装同意这门亲事。」
「你猜不猜得出约翰为什么要反对,除了他的哥哥赞成,而他憎恨他的哥哥以外?」
「当然。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妳父亲到底有多少财富。那样的财富加上雪佛的领地会形成连约翰都要担心的强大联盟。」
「我的父亲绝不会与他的国王为敌,至少我认为不会。」
「若非受到严重挑衅,我的父亲也不会。但试想,雪佛堡的骑士和登博堡的佣兵可以组成怎样的军队。这皿样的军力也许永远不会派上用场,但约翰仍然会视之为心腹大患。如果他的贵族臣子全部支持他,那就不会有什么要紧。但现在已经有太多贵族跟他决裂,而且全被他加上叛乱造反的罪名,所以他势必难以集结出同样强大的军力。如果事
情真的演变到那个地步,所有鄙视约翰的贵族都会站在雪佛堡这一边。」
「你把这件事说得好严重,好像它真的需要害怕担心和不择手段地予以阻止。」
他猜出她在想什么。「包括杀了妳?」
她点头。「约翰说过,他那是在帮我一个超乎我想象的大忙。当时我以为他在暗示和他上床的荣幸,就他的观点而言。但现在想想,那个大忙指的可能是如果你休了我,他就不必杀了我。」
「有可能。」沃夫若有所思地回答。「但妳也得考虑到其中涉及长久的友谊,想要集结我们所说的那种大军并不一定需要透过婚姻。约翰企图干预的用心为人所知反倒比较有可能造成那种大军的集结。妳想约翰真的愿意冒那个险吗?」
「他企图霸王硬上弓时不是已经在冒险了吗?」敏丽反驳。
她那受尽委屈的语气使他轻声低笑。「那个问题妳已经回答过了。他可以轻易地把整件事归咎于妳,辩称自己只是无法抗拒美色的诱惑。如果他得逞了,那无疑会是他的借口,等我得知此事而休了妳时……妳真的踢了英国国王一脚?」
她红着脸点头承认。他再度轻声低笑。
「若非如此,我真想──算了。我猜约翰会绝口不提此事。但为了使他安心,婚礼过后我们最好重新宣誓效忠于他,如果他有参加婚礼。」
「他的人都已经到了雪佛堡,为什么会不参加?」她问。
「如果妳所言属实,他可能会恼怒到不愿留下来观礼。我相信他可以找到许多借口在婚礼举行前离开雪佛堡。」
她衷心希望如此。事实上,她希望他已经离开了,因为她一点也不期待再和无领地王约翰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