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尽,守门人匆匆来报。
「禀王爷,府外有人求见。」
朱亥浓眉皱。「又是哪家千金来扰人?」
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多事者,竟讹传他有意续弦,惹得许多名门、官家千金纷来缠—真是烦不胜烦。
「都不是。是位自称为丐女的姑娘。」
是她!
哼!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
敛容,转首。「季小姐,朱某有事待办,你的问题恕我改日再谈。」
言落下,不等季银珠有所回应,他交代守门人几句,迳自往大厅步去。
人远去,季银珠俏脸覆失望,回眸望了望朱炯的房门,犹豫了一会儿,最後还是转身离去。
然,脚儿才踏出两步,便迎头撞上一娇软躯体。
「对不起。」
声音很是柔美,似黄莺娇啼,季银珠忍不住抬头望去。
好美的姑娘!
尚来不及说话,只见这姑娘面容慌张,紧抓住她手腕,急道:「姑娘,朱炯可是住在这府中?」
「你是?」打量她,心口冒出一丝丝不安。
美人欲开口,突闻身後人声杂沓,她嗓音更显急切。「拜托,带我去见他,可好?」
瞥见她满脸焦急样,耳闻不远处的嘈杂声浪,没多想,季银珠牵起她的手,没往朱炯的轩里走,脚跟一拐,反往自个儿的雅苑走去。
入屋,门拴上,季银珠随手拿了件自个儿的衣物递向美人。
「穿上,他们就认不出你了。」
「你……为何帮我?」接过服饰,美人的眸底有戒备。
「你是朱炯的朋友吧?」她问,自己与朱炯之间的问题已够多,她可不愿再往坏处想。
美人略微踌躇。「我……算是吧。」
季银珠微微一笑。「那么,朱炯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帮你也就毋需原因,是不?」
点点头,美人松下了心防。
突地,外头响起纷杂脚步声,季银珠眉头微蹙,漂亮的瞳眸往身後的云屏一瞅,二话不说牵起美女的手腕,往云屏後头走去。
「别出声,就乘这机会换下衣裳吧。」
话方尽,叩门声响。
「谁?」
「季小姐,打扰了。今日王府有人犯脱逃,深恐人犯伤到季小姐,故来此查看,以保小姐安全,可否让李安入内搜索?」
季银珠眯起眼,往身後瞧去。
美人水眸除却恐惧外另有哀伤,季银珠疑惑,可这管闲事向来不是她所好,兜转眸,她朝门口喊去。
「我这儿没有可疑人物,此刻我正更衣不便开门,请多见谅。」
「哦,那请季小姐多留意,一旦有闲杂人等进入,请通知李安。」
「嗯。」
听闻脚步声离去,美人也正好更衣完毕。
「季小姐!你该是季银珠姑娘吧。」水眸瞅著季银珠,里头有感激亦有一丝打量。
这打量很和善,不致让季银珠感到不舒畅。
「是他告诉你的?」
美人眸光顿闪。「在一起时,常听他提起。」
在一起?一股酸味倏泛上,季银珠咬著下唇,自责,季银珠,别胡想,美人与朱炯
没什么的,你别想来吓自己。
可,心头虽劝慰,娇唇却不自觉吐出最在意之事。
「朱炯三年前所受的伤因你而起?」不是她小心眼,更非是妒心强烈,只不过……她只不过是急於弄清一切来笼去脉,仅此而已。
是的!她并没有要打探些什么。
瞅著季银珠许久,美人敛下眸。「三年前,是我对不起他,倘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不会受如此重的伤。」
「所以,你现在来是?」娇唇微颤。
慢慢抬睫,美人缓缓道:「以身相许,这是我答应他的,今日我便是来履行承诺。」
季银珠身子一僵。「他……可有应允你?」
「有。」
闻言,季银珠俏脸倏沉凝,旋身。
「季小姐,可否请你带我去见朱炯?」睨视季银珠的娇躯,美人眼底诡光渗渗。
娇唇微勾,嘲意深浓。「你既听过我,应该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关系。」
「你与他之间?不,我不曾听闻。」
很好!将他们两人之间全撇得乾乾净净,不留半点痕迹,是否在他眼中,她不仅是个过去式,还是个笑话?
「那么,我告诉你,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希望你打消以身相许的主意。」
语毕,她用力开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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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爷,你身子还未痊愈,怎能长途跋涉?」
将手上的斗笠递向朱炯,吴宗满脸的不赞同。
「我们叨扰秉王爷太久,也该走了。」声清淡,脸憔悴,气色较之前几日还差。
凝入吴宗眼里,他不禁摇摇头,叹道:「主子爷,其实你心里在意的是季小姐吧?」
著衣的手一顿。「吴宗,你腧矩了。」
吴宗随即跪地请罪。「请主子爷恕罪。」
披上雪氅,朱炯蹒跚的走向圆椅,落坐。「吴宗,你服伺我多年,有苦劳也有功劳,即使犯错也全系於一担心,所以这次我不办你。不过,别再造次了。」
「吴宗知道了。」
「起身吧。」幽瞳兜转窗外。「今日,秉王府的戒备特别森严哪。」
「听说是有犯人脱逃。」
「人犯?」凝眸,眼底渗入几丝忧心。「季银珠在哪?」
「很难得,你竟还懂得关心我?」
说人人到。朱炯以眼示意吴宗离开,凤眸迎上季银珠的怒气冲冲。
漂亮的瞳眸水气不减,嫩红肤颊似有泪痕,她哭过?
「你近来可好?」他间,语气柔却隐含距离。
季银珠未语,一步步的走向他,不由分说的伸出手,兀自摘去斗笠,正视这双似有情却无情的黑幽瞳眸。
「负心汉!」咬牙切齿的斥骂。「虚情假意的薄情郎。」
话骂出,盈眶的泪珠儿也掉落,她用力以袖抹去。
季银珠,你怎会在他面前哭了呢,争气点!不要表现得像弃妇!
忍住伸手拭泪的冲动,他敛下眼,强装冷漠。
「理由!告诉我理由!好让我输得明白!」声声高亢,咄咄逼人。
抬起密睫,他凝视她。「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同样的话题不断的重复,不断刺激著季银珠脆弱的心,朱炯有些不忍,却又不得不硬下心肠。
银铃儿,你何苦一再让自己遍体鳞伤?
「变心是吗?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前兆也不给,连个狠话也不说,将我置之门外整整三年?好歹你也得负个责任,出来说清楚,而不是躲在府内,任我白白等你三年!」
三年哪,多么漫长的等待,她熬得辛苦,而他竟以一句变心了就撇得乾净。
呵!她真傻不是。
几日来,无视他的「苦口婆心」,一直傻傻的以为他之所以推开自己,是因为伤残,如今看来,根本是自己在自欺欺人,多可笑!
自取其辱……他说得对,连日来,她一直在制造笑话,在自取其辱!
还要他说清楚什么,人要变心仅是刹那,有新欢当然要忘旧爱,她算什么?
泣泪不止,浑身颤抖,凝入朱炯眼里,分外心疼哪!
臂膀忍不住伸出……
「炯。」
娇唤起,季银珠身子猛地僵凝。
朱炯回眸,顿时豁然。
「丐女,银奴。」
美人,亦即银奴翩然奔进,纤纤素手伸长,攀向朱炯的颈项,软身投怀。
「我终於见著你了。」欣喜难言喻。
朱炯伸手欲推,眼角瞥见季银珠火光灼灼的泪眼,臂收紧,娇馥暖躯抱满怀。
「朱炯!」他竟敢!
凤眼缓缓瞥向季银珠。「现下,你明白了吗?」
「咱!」
狠掌掴,泪眼控诉,羞意泛心,旋过身,季银珠夺门而出。
望著季银珠消逝的方向,凤眼底失落闪掠。
「炯,你还好吗?」素手伸起,触碰他肤颊。
朱炯撇开脸,推开怀中的银奴,站起。
「炯?」
「为何这么做?」语音冷,不若适才的温柔。
银奴微笑,对他的冷漠未挂心上。「我只是想,你能无情到何种程度。」
「你没有资格伤她。」
「是吗?可适才,你默许了不是?」嫣然一笑,她款步挪移,将大开的门合上,再转身,素手搁领口,缓解衣襟。「而我,也该偿还对你的情。」
「你欠的情,不只他吧?」
低沉嗓音突兀的插入,银奴解扣的玉手一颤,瞧向朱炯身後,层层纱幔间,走出的玄色身影。
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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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
「季小姐,别冲动哪!」
雅苑内,季银珠双手忙碌,迅速收拾著细软。吴宗焦著心,忙在一旁劝。
自季银珠从朱炯房内奔出,吴宗便忧心的追在後头,果如他所料,季小姐这次真真要离开主子爷了。
哎!主子爷哪,您真的太想不开了。
「冲动,你主子都可以冲动的抛弃旧爱,为何我就不行?」抹去满脸的泪水,她怒不可遏。
「主子爷他……非真心哪!」
「那怎么样才叫真心,眼睁睁瞧他们在床上打滚吗?」该死心了不是,扮演那么久的可笑角色,也该够了。
「吴宗猜想,主子爷是在对季小姐演戏才是。」
「演戏!」用力背起行囊,转身。「一个巴掌拍不响。吴伯,别再费心劝银珠了。」
「季小姐……」很想再替自个儿的主子说些好话,但见季银珠怒在当头,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也只是多费唇舌。
叹口气,他替自个儿的主子感到无奈。
「吴伯,银珠知道你向来是疼我的,银珠感激在心,但愿我走後,吴伯能多多保重。」咬著唇,忍哽咽,她扭头离去。
遥望季银珠,吴宗徒呼负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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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後。
秋尽冬来,枝枬吐梅蕊。
端王府里,梅亭内,桧木石桌上,茗品、鲜果、糕点无一不缺,置中为棋盘,黑白两子两对峙,输赢难论。
「昨儿,朕派人捎旨到季府了。」声平稳,似话家常。
白子落,无意开出一条通路。
圣皇笑,眸光灿,很不客气的吃下。「小娃儿也答应了。」
呵!又阖出一条路了!通杀。
「朕想,这次她不会再逃婚了。」连连吃下众多白子,圣皇眉眼笑。「说真格的,小娃儿会应允这婚约我也挺意外的。」
「圣旨不可违。」音淡淡,心口波涛起伏。
「是吗?」挑眉眼,睨向来炯的眼神很犀利。「怎这话听来有点儿酸?」
「皇兄多心了。」
「朕多心?」兜眼瞧向棋盘,惨兮兮的战况。
瞧!白子都快被吃光了,还强作违心谕。
「好吧,算朕多心。不过,说起那娃儿,近来不知怎么,整个人不仅瘦了一圈,还病了。」人说君无戏言,倘若是谎言呢?
甩甩头。哎!为了十四,他竟连这脸皮也不管了。
偷偷兜眼看向朱炯。很好,手在颤抖了,那这脸皮至少牺牲得值得。
「听梅妃说,那娃儿不吃不喝,禁食呢。我说十四弟呀,你这帖儿会不会下得太重了?」嗯,握拳了,效果不错喔,再加把劲。
「听传旨的人说,那娃儿接旨後,人就昏了呢……唔,好像是在季老头款待传旨人时候倒的,可怜哟,这圣上指婚,怎么说都算是件喜事,可现在朕倒觉得自己似是做了件残忍事儿,不知那娃儿现下怎么了?唉!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弄成这样,朕虽未曾亲眼见,光听就心疼得紧呢。」摇摇头,深叹息,加强戏分。
「皇兄。」
「嗯?」期待。
「十五赏梅照旧吗?」
眯起眼。这十四,还真能撑!无趣。
撇撇唇。「唉!梅妃都不理会朕了,朕哪有心情跟众臣子赏梅。」
轻叹气,说起这梅妃还真不讲理得紧,不过是给银铃儿指个婚,她就来个冷面冰霜,害他这个乾柴成湿柴,没劲。
朱炯勾唇,淡笑。「梅妃不是个闹性子之人。」
「还不都是为了你。」这指婚等於是在下赌注,没想到连自个儿的幸福也赌了进去。
倘这十四弟真能绝情於斯,那往後,他岂不遭梅妃怨?天可怜见,他也是看著银铃儿长大的,他也疼她呀!
可这点,梅妃没瞧见,一味的怨怪自己多事。
哎!现在不求朱炯受刺激,改心意,只望闻人那家伙能够寻得老神医,替这十四寻得神丹妙药,唤醒他男人的功能才是,否则呀,逭吃了秤坨铁了心的十四可真会眼睁睁的瞧著心上人嫁作他人妇了。
「皇兄,您的恩情,臣弟愿意生命来换。」
「谁要你的命来著。」瞪眼。「朕要的,是你娶个美娇娘,快活的过下半生。」
朱炯苦笑。「皇兄,您这玩笑臣弟收不起。」
「那这样吧,朕退而求其次,你答应诊治吧。」还得该有的功能,就不信他会漠视自己的感情。
朱炯敛眸,注视杯皿的眸光很黯然。「三年了,皇兄已伤透了脑筋不是,何苦再费心?」
「你的症状并非药石罔效。」
「闻人的医术已属顶极。」举杯,香茗入喉。
茶已凉,成苦涩,宛如他此刻的心境,凄凉。
眸底的神伤闪掠,圣皇适时捕捉入眼。
「别忘了,他有个妙手胜华陀的老师父。」
朱炯摇摇头,无语。
「如何?朕包准这次不会再让你蚀本。」他也可得到个正常的好爱弟,何乐不为。
「皇兄……」
「好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别再跟朕讨价还价,来来来,咱们再下一盘……唔,等等,赏梅会你帮朕安排安排,拟个名单让朕瞅瞅。」到时再想办法撮合撮合,就不信他不上钩。
寒风起,梅办飞舞,静寂亭台内两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