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恼极了,想将开关关掉。想大叫着她需要安静,她张开眼睛,却看见火狐那张美艳的脸蛋正关切地看着她。
火狐轻柔地说道:“你受伤了,伤势不轻,我们正要将你送往医院急救,放心好了,你会没事的。”
杨婉菁虚弱地转动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救护车中的担架上,口鼻部位套着氧气罩,救护车在急速平稳地前进,昏迷前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回想起来,她突然拉下氧气罩。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便感到呼吸困难,她痛苦的喘气,火狐连忙为她再套上氧气罩。
“你会没事的,有什么事情,以后再慢慢说吧!”
不!她必须趁现在说,不然会来不及……会来不及……
她再度拉下氧气罩吃力的说道:“别救我了!把……我的命……还给他……”
火狐斥喝:“胡说!你给我好好的活下去!”
“火……火狐……求你一件事……”她闭上眼痛苦地喘气,急促困难的呼吸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扼住脖子般,随时随地会停止维持生命的呼吸。
火狐连忙道:“快说吧!”
“夜枭……是蓄意……走上……绝路,他……他一直……在等待……某个人……来结束他的生命,”杨婉菁喘着气,困难地说:“……不要让……猎鹰……步上夜枭……的后尘……求求你……”
火狐点点头,“我尽力就是了!”
杨婉菁在得到火狐的应允之后,再也撑不下去了,放松地任由黑暗攫获她的意识,虽然她只见过火狐两次面,但直觉告诉她能够相信火狐。
火狐为她调整好氧气罩确保不会掉下来之后,才转头看着坐在角落的一抹冰影。
“真傻!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干什么还关心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见猎鹰仿佛没听到般,她又开口:“猎鹰,你到底打算拿她怎么办?”
猎鹰仍毫无反应,她继续问道:“如果你执意还要报复的话,不妨现在就杀了她。”
猎鹰依然保持沉默,身体却明显的僵硬了许多。
火狐暗笑着,表面上却以冷酷的口吻说道:“我可以免费替你解决她。”说完,她拉下杨婉菁的氧气罩。
猪鹰大喝了一声:“别碰她!”他扑了过来,赶紧为杨婉菁戴上氧气罩。
火狐冷冷的说道:“她只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女孩,不是铁打的人,禁不起你这种玩法。”
猎鹰愠道:“那不关你的事!”
火狐忍不住提高音调,“如果你还不放了她,她会在死前先崩溃的。”
猎鹰讥讽地说道:“何时你变得这么有良心了?”
“或许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像她这么痴傻的人了,”火狐望着昏迷不醒的杨婉菁。
“就算她真的欠了你什么,你对她的伤害也该够了吧!”
猎鹰粗声道:“你懂什么——”
“我懂!”火狐打断地定定的说道:“我调查过了,当年的事不能全怪她,她只是听从被怨恨冲昏理智而急于报复的亲人的命令,尤其她从头到尾目睹了她小阿姨的悲剧从发疯到自尽身亡,即使是一个成年人都无法理智冷静的承受这样的打击,你希望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能有多理性的面对这样的惨剧?何况,你这八年来不也处心积虑的对付她当年曾经参与的几位亲人吗?”
猎鹰怒道:“如此说来我父亲是该死的了?”
“你父亲的死纯粹是意外。”火狐定定地说道:“虽然她母亲邱梦月的胁迫才是导致这场意外的主因,但是你不能否认你父亲当年对于邱梦婷的判决的确过于主观,完全罔顾了事实的真相,背离了法律的条规,他不是以一个法官的身份做出这样的判决,他是以一个男人的偏见做出这样的判决。”
邱梦婷就是杨婉菁的小阿姨,杨婉菁七岁时父亲便因车祸意外身亡,当时邱梦月独力负担女儿的教养,还在念大学的邱梦婷自然而然地在课余时候负起照顾小外甥女的责任,邱家人的向心力一向很强,也因此会对邱梦婷悲惨的遭遇异常愤怒,进而联手计划为邱梦婷报复。
猎鹰知道死硬派的父亲确实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判决。父亲向来生活严谨,也见不得别人行为松散出错,更别提日益开放的男女关系,在他保守古板的观念中,那些婚前失贞的女孩简直可与淫妇画上等号,连妓女都不如。
在他认为,妓女出卖灵肉所为的是金钱,或许可能因为环境所迫;而放纵男女关系的女孩,却是追求情欲的快感所至,他根本认定这种放纵情欲的女子是贱。
火狐继续说道:“你这几年也一直暗中搞得邱家人鸡犬不宁,策划这件事的邱梦月已经去世了,杨婉菁现在也去了半条命还不够吗?”
猎鹰冷冷地说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再说了。”
“你自有分寸?”火狐冷哼了一声,“我还真怀疑你是否将对你父亲的愧疚藉由恨转嫁到杨婉菁的身上。”
“我不是教你别管了吗?”不耐烦的语气里已经能嗅出几分火药味。
“或是你根本舍不得放她走,因为你除了恨之外还有爱,因为无法忘记对她的爱而更加恨她——”
“住口!你……你太自以为是了。”
猎鹰一脸恨不得掐死她的模样,火狐只是坚定地看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别忘了,组织花费了不少心血栽培你,与其看着你因为这女孩而毁了你们两人,不如我亲手杀了她来保有你。”
“你——”猎鹰知道火狐绝非虚言恫喝,心头忽然掠过一阵战栗,“你带她走吧!告诉她,她的债还清了,她不再欠我了。”
火狐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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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杨小姐,我决定撤销告诉了。”
杨婉菁愣了愣问道:“为什么?既已坚持到这时候了,为什么不继续?难道你想让那畜牲逍遥法外?”
杨婉菁望着身前苍白憔悴的脸庞,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眼前的女子正急速的消瘦,她几乎怀疑,再过一阵子这女孩是否会化为一缕轻烟消散;或许真的会,或许那正是女孩所希望的。
眼前的方洁雨,一个才刚从学校毕业的女孩,满怀着抱负与理想规划着璀璨的人生蓝图,正当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开启了第一道门,却在一次的商务应酬中被客户给侵犯了,来头不小的客户不但对于自身的兽行毫无悔意,还在事后像是付夜度费般地,丢了一张面额五十万元的支票给她。
年轻的方洁雨受到这样的打击,几乎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若非有亲人的扶持只怕早已崩溃了,方家人不甘心亲人受辱,决定提出告诉,而方洁雨的老板自责因为一时的疏失导致员工受到这样的伤害,在行动和金钱方面全力支持方家人,然而对方仗着财大势大,不但祖父是党国元老,父亲也是政府机构里的要员,仗着政商两界的关系,不但对方家人威逼利诱,以达成私下和解的协议,也不断地对方洁雨的老板施以各方面的压力。
眼见周遭的亲友因她一人大小灾难不断,终于失去了对抗的力量,只想消极的躲避。
方洁雨哽咽说道:“我当然想让那畜牲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我怎能让我身边的亲友因我受到牵连?何况就算真能将他绳之以法,他的家人岂会善罢甘休?我们不过是平凡的小康之家,能对抗他们多久?我父母年纪都大了,我发生这样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很伤心,我怎能还要他们陪着我受苦?”
“洁雨,那不是你的错!”杨婉菁凝重地问道:“陈仲杰又对你们做了什么?他恐吓你们吗?你可以告他恐吓啊!”
方洁雨摇摇头,“你不明白,以陈家的身份地位,他们根本不需要下达任何命令,自然会有人来帮他们处理麻烦。今天早上,我哥哥被车撞了,虽然只是轻伤,但这已经是他这半个月里发生的第二次车祸了,从我决定控告陈仲杰之后,身边的亲友几乎都发生过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我……害怕再继续下去,他们会发生无法弥补的伤害。
陈仲杰已经毁了我。我不希望我的家人,甚至一直支持我的老板也跟着受害。”
“洁雨……”杨婉菁叹了口气,“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又是周休二日,我想这事我们下星期一再讨论,你可以趁这两天好好考虑一下。”
方洁雨飞快地说道:“不!我决定了。”
杨婉菁坚决地说道:“我还是希望你多考虑一下,毕竟这案子我也出了不少力,你不能不考虑我的感受,所以请你务必接受我的请求。”
杨婉菁并非无法体谅她的退却,当年夜枭虽然没有真正的侵犯她,但几乎身无寸缕地令人为所欲为的羞辱,和猎鹰那不留情的一枪,也让她足足做了一整年的心理辅导,心底的阴霾才慢慢地散去。
方洁雨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应允了。
杨婉菁微微一笑,送走了方洁雨之后,她回到办公室瞪着堆积如山的档案。一股深沉的无力感自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她匆匆的拿起皮包,离开了办公室,开着车子往北走。
一小时之后,她已经站在位于北部一座风景优美的墓园中。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车声人声,没有灯光烛光,只有属于死亡的寂静和寥落。
她走向了一个半圆形的坟墓,墓碑上,没有照片,没有悼文,没有任何虚词的赞扬,只简单的写着,“杜磊先生之墓,生于民国二十三年死于民国七十六年,享年五十三岁”。
或许是因为内疚,或许是因为墓穴中的老人也在同样的工作圈子中,每当她因工作不顺而产生了挫折感时,她总会到这里上上香,寻回内心的平静。
这座坟墓有请工作人员定期打扫整理,所以无论何时总是墓园中最干净整洁的坟墓,当然,无需询问也知道是出自于何人的指示,但她从未在此遇到猎鹰,也从未看见有其他人遗留下来祭拜过后的痕迹,不知是猎鹰早已离开台湾的原故,还是他真的已经无情至此了?
三年前,当她在医院里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看过猎鹰了,身体和心灵上的重创让她足足自我封闭了三个月,才能逐渐接收到外界传来的讯息,当她能够开始认人之后,只看到火狐还有就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她很感激火狐为她料理住院治疗,还有之后的心理辅导等等琐碎的事情,还细心的为她编造借口,没让亲友们知道她受伤住院的事情,否则若是让她几位舅舅知道她受伤的前因后果的话,只怕到时候激起杨家人的新仇旧很,他们和杜家之间的恩怨又要纠缠不清了。
当她能够开始说话之后,火狐只简单的告诉她,猎鹰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消了,她住院的一切费用自有猎鹰会替她支付,而当她能够赚钱之后,曾想透过火狐还清这笔费用,火狐却告诉她,猎鹰不要她还。
这几年来她虽仍与火狐保持联系,却无法从火狐那里得到任何有关猎鹰的情况,不知道他是否仍以杀人为职业?会不会步上夜枭的后尘,迷失了心性,不断以杀人来取得心灵的平静,到最后让CIA不得不终结已失控的杀人机器?
当杨婉菁仍然沉思之时,向来寂静的墓园中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杨婉菁不动声色地看着几个来意不善的男子逐渐接近。
“哟!我当杨检察官是在拜谁的墓呢,原来是杜法官的墓!怎么?在忏悔吗?”带头的男子轻蔑地看着她。
杨婉菁沉默地拎起皮包转身就走,那几个人岂能轻易地让她离开,一下子便仗着人高马大的优势将她团团围住。
带头的男子粗鄙地说道:“慢着!老子话还没说完你就想走,你他妈的瞧不起人啊!”
杨婉菁冷静地说道:“我又不认识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难不成你们是特地来跟我打招呼的?”
“去你妈的!有什么招呼好打!”带头的男子啐了一声,“我们兄弟是好心好意来劝你,既然人家都已经决定撤销告诉了,你又何必多事,又没人感激你,还要这样自找麻烦,当心老得快!”
杨婉菁怔了怔,方洁雨和她的谈话内容这几个人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那不过是一个多小时前的事情,当时又只有她们两人,虽然她们所谈的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机密,但也没理由会传得这么快,除非——她们早被人给盯上了,她们的一举一动,早由陈家布置在她们身边的眼线,传口到陈仲杰那里去了。
陈家人逼得方洁雨屈服之后,开始要对她施压了吗?
杨婉菁依然冷静地说道:“这点不劳费心,我自有分寸。”
带头的男子冷笑了一声,“什么分寸?像你逼死杜法官的分寸吗?”
杨婉菁皱了皱眉头,当年杨家与杜磊之间的恩怨,知道的人并不多,而知道杜磊发生意外真正原因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猎鹰和火狐也不可能将此事透漏给任何人知晓,为什么这些人倒像是了若指掌般,就算他们是陈家所指使的,陈家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陈家真有这广大的本事?
带头的男子冷冷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杨检察官也不必太惊讶。”
杨婉菁定定地说道:“如果你们是为了陈仲杰的案子而来,那么麻烦你们转告陈家,对于这个案子,我不会轻易的放弃!”
带头的男子笑了笑,“我有说我们是为了陈仲杰的案子而来的吗?我们不过是不忍心看见这么一位漂漂亮亮的检察官,被一件微不足道的案件夜以继日、奔波操劳得如此憔悴不堪。”
“多谢你们的关心,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她想闪过他们的包围,那带头的男子迅速的挡住了她。
“哦?你当年逼死杜法官也是应该做的事?”
“你们究竟所为何来不妨明说吧!”
“没有,我们不过是想给点建议罢了,方家那女孩也算是幸运的了,夜度费从五十万加到三百万,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有哪个女人能一夜卖到这么好的价钱?没开过苞的雏妓也买不到这种价钱!”
“你——”龌龊下流的言词几乎令杨婉菁愤怒得失去冷静,她压抑着怒气说道:“请小心你的措词,方小姐的遭遇不能称之为幸运,陈仲杰休想仰仗家族的庇荫来粉饰他的兽行。”
“少在那里自命清高了,陈先生若不是一时喝醉,哪轮得到方洁雨来替他暖床,再说……”带头的男子也火了。“依陈家的权势,强奸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杨婉菁生气的说道:“这个算不了什么的行为,能让陈仲杰坐上七年的牢!”都已经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强权主义的观念。
“那也得告得成。”
“我会告成的。”
“你还是小心点,免得不但扳不倒陈先生还赔上自己的前途。”
一伙人骂声不绝地离开,杨婉菁这才松了口气,墓园里空无一人,那伙人若真想对她不利,只怕她就要吃亏了。
她回到停车场并未见到其他的车辆,也没看见任何人,她谨慎的上了她的小欧宝,直到顺利的开往市区,她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就在她正要开上高速公路时,一辆砂石车开到她的后头猛按喇叭,杨婉菁还来不及转到一旁让砂石车超车,不耐烦的司机硬是将她逼到路旁,失控的小轿车在连续打滑之后,终于翻覆在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