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京城大街,入夜后仍然人声鼎沸,除了这处平康里外,再也没有第二处了。大红灯笼、金烛香炉照得夜色通明,就连天上月亮都要黯然失色,寻欢的红男绿女在酒家客栈间穿梭徘徊,好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连年的战乱苦了天下百姓,但显然苦不了这些居住京城的高官贵爵,更妨碍不了他们享乐的兴趣。
怪不得最近常常听到坊间流传著小道消息,说是什么中天有凶星,大唐气数已尽的话,搞得人心惶惶。即便天不灭我朝,这些昏庸享乐的家伙迟早也会把大唐玩完。
不知楼下街道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还能维持多久这般的太平模样?
缓缓缩回伸出楼台的小脖子,她脱下黑面巾甩在地上,气嘟嘟地吸起嘴,都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再不来人,她可能会因闷坏脑筋,而从这二楼阁台跳下去,压死一个可怜的过路人出气。
“卡嚓!”她回头不满地看著开门进来的人。“太慢了吧,四郎!”
“抱歉抱歉,今儿个东晓楼里来了好多客人,怎么推都推不掉,我这还是趁早脱身的了,知道您大小姐没耐性,不敢让您多候。”一张与其说是“俊男”不如道是“美人”的清秀丽容,堆著微笑,翩翩步入。
“又是哪家纨胯子弟手捧千金买你一笑?我记得上次来不是有个迷恋你迷恋得要命的蠢蛋,笨得想绑架你到他家去当宠妾吗?那家伙最后怎么了?大郎、二郎肯定不会放过他吧?我猜,他们一定是阉了他,拿他当下酒菜。”翡翠绿眸闪动著揶揄,粉唇一扯,勾出坏坏的笑。
“炎华!唉……你从哪儿学来这种粗俗的话,可别说是从我这儿。”名冠京城的梨园第一把交椅曹四郎,才艺两双全,论戏、说笑谁能及,可面对这古灵精怪的对手,也只能摇著头叹气。
几年了?从初次见到她到现在……应该有七年多了吧?还记得当年才十岁的她,被那人捡到,跟著他进了“影蝶门”,那时第一眼见到她,虽然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却掩不住丽质天生,这就是四郎对炎华的第一印象。
瓜子脸美人尖,白皙光滑得有如初冬新雪的肤色,如同暗藏火焰般铜红的发,以及一双大得出奇、晶莹透亮的绿色猫眼,外表明显和周遭的人都不同,但年纪小小生就一副美人胚子,教人看了都不禁疼爱怜惜。
但是她却不稀罕任何人施舍的同情,孤高自我,摆出“别靠近我”的态度,对谁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仿佛谁靠近她,就会被她咬一口,极端地不友善。相对于那高傲的态度,眼神中又总是藏不住自己的寂寞、孤单,让人于心不忍,不忍对她置之不理,弃之不顾。
自己那时也才二十及冠,手无缚鸡之力,既无权名也无财利,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帮这名早熟不幸的孤苦女孩,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自己的友谊与耐心,不论她言行有多恶劣反抗,一直待在她身边,让她体会自己并非孤单的,这世间仍有一丝温暖。
经过整整半年的努力,四郎才有了成果,炎华首次对他人绽放笑颜,打开她封闭的心,接纳了影蝶门的成员。
那时,四郎就知道她将来必能颠倒众生,迷倒不少痴男狂汉。十岁的她笑起来已有艳冠群芳的魅力,二十岁的她会如何,不需猜都知道。可惜,炎华选择了杀手这行。注定不能在众人面前露相,一辈子都要过著如影子的黑暗生活。
四郎的心是矛盾的,就像是看到对亭亭玉立的女儿,既不想让他人见到女儿的美,却又有炫耀的心态。希望一辈子她都能陪在自己身边,却也知道将来某天,她姻缘线上另一端的幸运儿,会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随著她出落得越花容月貌,这种惆怅也越深。
这些年下来,他真的把炎华当成亲生妹妹或女儿一样看待了。
“四郎,你别再叹气了。我可受不了你继续‘西施捧心’下去,虽然美人皱著眉头还是美人,不过在这儿你就省点迷死人的功夫,我担不起让你‘伤心’的代价,一回来就被大郎哥、二郎哥和三郎哥恶整。”
“你不把他们整倒,就阿弥陀佛□NB462□。谁惹得过你这花蝴蝶。”四郎抹去愁容,以溺爱的笑取代。
“怎么这么说嘛,我又不是恶鬼。”炎华甩甩那头烛光下分外火红的焰发,嘻嘻一笑说:“言归正传,四郎,师父那里有活儿要给我吗?”
“在谈那件事之前,你先招供,前儿个城南古董商的命案,是不是你做的?”
四郎锐利地看著她说。
“没错。”
“炎华!”四郎气得双手插腰,可恨的是她明知故犯,毫无省过。
“有什么办法,我归途恰巧遇见了一个林家小姑娘,听她说起过往的可怜伤心事,那古董商为了娶她过门,竟买通盗贼杀了她全家,还在她爹、娘灵前逼婚。我,听了忍不住想出手帮她一把,如此而已。放心,我也不是白做工的,该收的报酬还是收了。非常遵守咱们影蝶门的规矩,目标外的人我一个也没动。”炎华吐吐舌头,装出可怜相。
“喔?你收了多少?”他抬起一眉,很显然不信她的话。
“别马上就露出‘影蝶门’帐房的脸色嘛!”
“很抱歉,我就是锱铢必较的穷帐房,你过去的记录太差劲了,我不得不小心谨慎。拿出来吧,你到底收了多少银两?”
“啧,拿去!”她很干脆地掏出腰囊,抛向四郎。
“这算什么?根本是空空如也!”呆愕地看著囊中的空气,四郎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是空的呢?你眼睛太累了,好好揉一揉再看清楚……”
四郎纳闷地照做,但是不论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半点有重量、金光闪闪的美丽元宝。
“……看到没有?多美呀,一袋子满满、装都装不下的感谢之情,重得我都差点拿不动了。”
恍悟自己被她耍了一道,四郎发怒地冲向她。“炎——华!”
“哇呀,你不喜欢这个笑话,我换一个就是了,呀!”她拔腿就跑,使出绝妙的轻功绕著房间打转。
“今日我非扒你一层皮,竟敢捉弄到我头上!好你个大胆丫头。”四郎半是认真要给她个教训,半是闹著玩地追著。
“四郎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嘛,四郎大爷您别生气嘛,好端端的美貌被气坏了,我怎么对得起全京城的狂蜂浪蝶,我担不起千古罪人的名号。息息火,别气了!
下次,我保证下次我一定乖乖上工,好好帮您攒银两。攒得您荷包肥肥美美的可比杨贵妃那么胖。”
想像那画面未免可笑得离谱,四郎停下脚。“够了,你这满口胡言的小妮子,就知道说东说西弄得我又气又好笑,每次都用这一招,迟早把我给整死。”
“四郎大人呀!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怎么舍得整死像你这么花容月貌的美人,要整也要整无恶不作的坏蛋呀。像您这种美人,天生就是让人宠让人爱的,我爱您都来不及了,怎么敢造次整您。”
嘻皮笑脸的停下脚,炎华早有把握自己会逃过一劫,其实曹家四兄弟中,最疼她宠她的也是四郎哥哥。自从她投入影蝶门,接受师父那严苛、恐怖的条条试炼,不断为她打气,像是亲哥哥那般照顾她的人,一直是四郎哥。
“还在贫嘴!”
“哼,反正你就不爱听我甜言蜜语,除了‘某人’的赞美外,你全都不稀罕,对不对!无所谓嘛,我就去找那‘某人’来好了,省得我碍眼。”炎华扮个鬼脸,搬出最后杀手间。
四郎雪白的脸颊浮起一抹嫣红,一把捉住她的衣襟。“够了你。回来,该谈正事了。”他匆匆地背过身,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一只精巧的铁盒,递给她。“这次的任务不比以往,我认为你最好和黑蝴蝶联手。可惜她现在出任务到关外去,不知能否来得及在五日内赶回来,若是不及……宁可放弃这千两黄金了。”
“千两?”炎华吹了声口哨。“这是何方神圣呀?有人出千两买他的项上人头,这梁子一定结得很大。”
“你认为辽南节度使的项上人头贵不贵?”
“又是节度使呀?那种笨蛋我一根指头就可以解决了,别等黑蝴蝶了,我自己来。”
想起前不久才杀了个什么山西节度使的家伙。这些节度使的麻烦也真多,谁叫这职位好赚呢?只要捞到的领地是个肥缺,不仅可以一夜致富还可以掌握上万军权,人人抢破头都为了一个“节度使”的职位。想要捧一个人上天,或让一个人快快送死,给他个节度使职位准没错。当上节度使的家伙,十个有九个都是无恶不赦的大坏蛋,剩下的一个则是世纪大蠢蛋,取他们的项上人头,炎华半点都不会感到良心不安。
像这种家伙少一个,还能为世上多增点福气。
“这回和过去的不同,辽南节度使——关宇朝是当今圣上的表兄,尚未出任节
度使前,他还曾领军戌守山海关、战功辉煌,朝中势力不可小觑。他本身功夫了得外,他还训练了一批死士跟随自己,连大内禁卫军统领都要惧他三分。”
炎华耸耸肩。“再怎么头衔惊人,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不过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混蛋米虫。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家伙。”
四郎默默地看著绿眸的主人,是呀,要不是有那些成天只知斗争,不知好好掌理政事的高官贵爵,也不会连年战乱造成许多像炎华一样无家可归、无以维生的孤雏。许多可怜的孩童就这样被时代的洪流所淹没、淘汰,都来不及长大,就葬身在不知名的荒漠或街角。
那些成日流连酒池肉林的人,却对于自己双手的罪孽,不看、不闻。
“痛恨归痛恨,但正经归正经。没有三分把握不做三分事,这是咱们影蝶门的最高原则。他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对付的对象,相信四郎哥的话,目前咱们只能等,不可轻举妄动。”因为深知炎华冲动个性的一面,四郎更加苦口婆心。“炎华,你会听我的话吧?跟我保证你绝不乱来。”
“好、好、好!”受不住他哀求的眼光,炎华只得点头说:“我就不知这家伙有啥好可怕,但既然四郎你都这么说了,我听话就是。我等、我乖乖地等,绝对不会自己行动。”
“那就好。”四郎松了一口气。
其实到现在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接这案子。自从关宇朝入京,意图暗杀他的人,个个有去无回。四郎并不意外,数年前自己曾与他有一面之缘,那时自己就知道这男人绝非宫内那些娇生惯养的贵族,他那双眼眸真正见识过地狱、血腥的人才会拥有的。据闻先皇曾送他一个“黑虎将军”的封号,的确人符其名。关宇朝就像一只危险的猛虎,深藏不露、状似慵懒的气度下,随时都能一跃而起咬断猎物颈子。
千两黄金的诱惑再大,都不值得与那样的人为敌。
五日后,王宫中。
紫金色的流苏帐后,两名宫女差点为了谁去送茶点打起架来。
“我去,刚刚你已经送过果子糕了,这回换我。”
“贱人,谁不知你心眼里打啥主意,人家王爷眼中才不会有你这等丑八怪,先去照照镜子。”
“你又好到那里去了。放手,这盘核桃酥是我的!”
“呀!”
随著几声尖叫,两个宫女狼狈地滚到流苏帐外的台阶下,成为宴会上一时的焦点。两端负责调度服侍圣上贵客的公公们,忙不迭地上前责骂,拉开了宫女遣出大殿外。
“哈哈,关爱卿,每回你到宫中作客,都会引起这等骚动。不愧享有大唐第一贵公子的称号,那些宫女们为了争睹你俊俏的丰采,个个都抢破头了。连朕后宫那些女人,从昨夜儿就抢著要当你的陪客,花了不少银两讨好那些公公们呢!”位居正中央的黄袍龙子,大笑著说。
“圣上这么说,真让臣下惶恐。”关宇朝抱手歉道。
怀著一丝嫉妒的心,大唐的天子陛下脸上虽然挂著笑,内心却对这位自幼让自己尝尽受挫、屈辱苦果的表兄,有相当的不满。
自己才是握有生杀天下大权的至主,为什么关宇朝始终能让自己觉得低他一等?
以前尚未登基前,俊美绝伦、聪明出众的关宇朝,轻而易举地赢得先皇的欢心,总是不断获得种种赏赐。现在自己登基后,虽然将他调离京城,他却风风光光地连战皆捷,反而为他自己赢得更稳固的地位,结果自己不但不能对付他,还得摆出盛大的庆功宴讨好他。
这里明明是他的王庭,但众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在关宇朝身上!
“你也太见外了,朕登基以来,你几乎都不进京城了,不但皇后常常向朕抱怨见不到你,就连母后也常常念著你。像你这么受欢迎的稀客,要更常在宫内走动走动,别显得朕与你君臣生疏。”要不是心腹张公公劝止,说关宇朝不能杀、杀不得,他早就扣他一个叛乱罪名,杀了这碍眼的家伙。
关宇朝淡淡一笑。“辽南离京有段距离,臣又不喜四处游走,所以便不常到圣驾前请安,还请圣上见谅。”
“朕不能原谅你,爱卿,这借口太牵强。以后,你隔月来这儿一趟,让朕也分享一些关爱卿的治国妙策。现在所有藩镇中,唯有辽南治理得最出色,上缴的税金也年年增加,民间还传说:生为辽南人,快活似神仙。朕听了以后可羡慕死了。如果每个节度使都像你这么能干,我这天子也可以享福了。”明嘲暗讽,平静的表象下,唐天子心里早已掀起妒海暗潮,波涛汹汹了。
“圣上过奖,臣不敢当。”
“那里,来人,赐酒。明日爱卿就要回辽南了,朕会非常寂寞呢,今夜就好好陪朕喝两杯吧!呵呵。”若能以酒毒死他,那该会有多快意。
关宇朝捧起酒杯,爽快地一干而尽。“谢圣上赐酒。”
“爱卿,你就慢慢享用朕为你准备的大餐吧。”
“多谢圣上美意。”嘴中说著不由衷的话,关宇朝暗暗叹息,这种应酬陪笑的日子,也只需再熬一天就结束了。
从小就对自己明争暗斗的天子表弟,心里在想什么,他关宇朝也不是傻子岂会不知。他无意争权夺位,偏偏就是有人眼中容不下一颗沙子,所以他也尽力避免在京城现身,这次要不是前来为皇太后庆生,没有推辞的理由,像京城这种是非之地,他就是多一刻也待不下去。
来到京城不过短短半个月,自己被暗杀过多少次,关宇朝都已经懒得去数了,这种令人头痛如地狱般的日子,只要再一天就可结束,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热爱的领地,呼吸辽南清新可人的空气了。
“王爷,您就多喝几杯嘛!别怕,要是您醉了,可以留宿我那儿。”
抽中上上签的是后宫罗才人。她可得意了,今夜有多少女人咬著指尖气愤不已地看著她,陪坐在这位俊俏倜傥的王爷身旁。
耗费半天的精心打扮,此刻,她一双半数裸露在锦袍外的雪乳,就像两座小山压在他手臂上;桌底下的粉热脚心,隔著裤管挑逗他的男性;细心用炭笔勾出的邪魅大眼,饥渴望穿他雪袄锦衣;浑身洒满了来自波斯的迷魂香粉,盼能迷倒这位贵客。
这种明目张胆的邀约,在宫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家都知道皇帝喜新厌旧的习性,对于他生厌的女人,皇帝向来大方地与宫中王公贵族分享。
关宇朝冷冷地推开她缠人的身子。“依我看喝多的人是你吧。”
“别这么冷淡嘛,听说你在京城这十几天内都没有人陪你过夜?这是为什么?
嫌我们京城的女人比不上辽南美女?还是嫌我们的功夫不好,不能好好侍候您?先皇的时代,宫内传言你一晚可持续换七、八个女人,这是真的吗?妾身真想见识一下过去京城最浪荡的美男子有多……”葱白丰润的玉指诱惑地游移到他胯间。
“大庭广众下,你最好克制一点。”他俊俏的脸孔染上一层冰霜,警告地挑起一眉。
罗才人被他那双凛然冷魅的黑眼一瞪,恐惧之中又有股鲜活的兴奋感窜起,教她不禁颤抖。传闻中的邪性美男子,比传闻来得更加俊美倜傥,从方才陪坐到他身旁的那一刻,自己一双眼就离不开他。世上怎么有如此俊挺的男子呢?有这样的男人在身边,皇上算什么,如果他才是皇帝,自己就算散尽家财也要贿赂那些宦官,好让自己与他共度一夜。
能被那双强壮的长臂抱在怀里,靠在那热火般的胸膛前,被他神秘的双瞳凝视,接受他那性感嘴唇的爱抚、滋润,罗才人光靠这些想像,自己整个身子就不能自拔地发热起来。这种邪性的气息,岂是宫中那些草包能及的,她想要、好想要……能和这样的男子度过一夜,她会成为全宫中、不,全京城女人羡慕的对象。
“莫非王爷还会忌讳人的目光?如果你不想在这里,那到我寝楼吧?我保证这个夜你不会后悔……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让您销魂。”她大著胆子挑明,拉著他的手隔著软缎摸索著自己的双腿间。“瞧,为了您,我的血都热起来了。”
“你很热是吗?不想个办法可不成。”
终于说到重点了,罗才人以最柔媚的声音说:“只有王爷能解我的热,求王爷救救妾身的苦啊。”
“好吧,那我就助你一臂。”关宇朝拿起桌上的一壶酒,朝她浇头而下。“这样冷下来没有?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多叫几壶酒?”
呆愕的罗才人尖叫狼狈地起身。“王爷,你做什么!”
“帮你降火去热呀,举手之劳不需言谢了,罗才人。”
这一幕落入所有人眼中,她俨然成了全宫中的笑话。她一张脸从红转青又转白。
“您……太过分了,王爷。我好歹也是个才人——”
“公然在皇宴上发情发骚的人可不是我。别再自取其辱,快滚吧。”
“您……呜……我不要活了!”她羞恼地红著脸一路哭著跑回后宫去。
关宇朝一脸终于能获得半点清静的神情,悠哉地倒了杯酒喝。
“王爷不觉有些过火了吗?”一直隐身他后方的贴身保镖们语带笑意地说。
“刀奴、剑奴,你们两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是谁笑得那么大声。”
“这……属下汗颜。”剑奴愧道。
“不过,王爷这么做真的妥当吗?不论如何,对方也算是皇上的女人呀?太不给面子,万一惹出什么事端……”刀奴小声地在他耳后说。
“不过是个才人,能惹啥事?她若是正在得宠,也不至于被派来招待客人。咱们这场宴会的主人还没有大方到把宠姬、宠妾都与人分享。我的胃口还没有坏到连只烂破鞋都屈就的程度。”
看来王爷的火气也不小。连日宫中明争暗斗的生活,让原本颇有耐性的王爷都被逼到濒临爆发的边缘,那个才人也颇不识趣,王爷三番两次以眼神告诫过后,仍不懂得检点,最后才会落得这种下场——点燃了王爷的火山,被轰成了炮灰。
“如果不是只破鞋,王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看您也需要去去火气……”
“刀奴,你何时改行当龟公了?”
被王爷冷瞪了一眼,他吓出一身冷汗。“是,属下知错。”
“哼。”
“王爷,差不多该回行馆了。”剑奴在旁帮腔,救刀奴一把。
关宇朝脸色更加阴沉。“留在京城最后一晚,恐怕还是逃不过半路埋伏吧。那些愚蠢的家伙,与其派十组没有用的废物来暗杀我,何不找个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的高手,至少我也不会无聊,浪费我睡觉的时间。”
“王爷,您说笑了。”刀奴夸张的摇摇头。“属下们可不希望有更麻烦的人物出现。平日大伙儿斗斗剑、比比武还另当别论,但牵扯上王爷的安危,不能大意。”
“喔,我倒蛮期待的。”
京城安逸的生活,简直要闷坏他了。
烦人而又永无休止的宴书,应付那既不成材又不成样的皇帝已经够厌了,还加上一堆饥饿得像是几辈子没男人碰过的女人,叫他不火大都难。不论他走到那里都有人想投怀送抱,把他当成什么了?解除她们苦闷后宫生活的活动性道具,以为她们靠过来,自己都得照单全收?他可不是来者不拒的男妓!
真不晓得过去他怎么会觉得京城好玩?想是年少轻狂,中意这些放荡不羁的生活。那种流连花丛、日以继夜玩乐的日子,早在他行成人礼之前就玩腻了,现在唯一能勾动他激情的是辽南广阔雄伟的草原上,万籁俱寂的满天星斗下,恣意放马狂奔的夜晚,要不,严寒冬日骑马打雪仗也不错。
充满腐败气息的宫廷,争权斗利、勾心斗角的嘴脸,他都已经不想再看了。
“走吧,刀奴、剑奴,回行馆去。”
“王爷不需去向陛下辞行吗?”
唇角浮起讽刺的笑。“你以为他还在殿上吗?刚刚就见他搂著新欢消失了。”
有这样的皇帝,大唐还能有几日光明?关宇朝披上黑狐披风,半分不留恋地跨著大步,走出了这场彻夜不止的荒淫宴会。
炎华小心地藏起自己的身影,靠著森林大树的帮助,这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多年杀手生涯的训练,她已经很懂得掌握等待猎物上门的耐性。平常的她耐心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但是在干活的时候,就算要她在冻死人的寒风中,也可以一动不动地站上一夜。
现在,四郎一定发现了自己留下的纸条,正在大发雷霆吧?
他千叮万嘱不许自己单独行动,但是炎华就是不想等黑蝴蝶,谁知道她到底能不能从关外赶回来,万一来不及,岂不让到手的千两黄金又飞了。千两黄金说多不多,但可以让影蝶门上上下下百来余口人过上大半年好日子,就算一阵子不干什么大案子也无所谓了。
一想到大郎、二郎与三郎哥被四郎教训的模样,炎华唇角忍不住抖动起来,那三个大男人就算徒手对付一头凶暴的黑熊,眼也不会眨一下,但是遇上四郎冒火的眼神,就会乖得像只被骂的小狗,可怜地摇尾乞怜,真不知谁才是哥哥谁又是弟弟。
那画面炎华百看不腻,可惜这回她不能亲眼目睹了。
就在炎华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时,树林中传来不寻常的马蹄声。
来了?她快速地架好弓箭,躲在暗处放箭不是她乐意的行径,但是四郎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能被他警告需要小心的人物,没有两把刷子是上不了台面的。拉满了弓,她静静地等著马蹄声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