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红了脸,孙兰娘当然明白她的夫婿打算作些什么。
“不!”她紧张的倒退一步。
“你说什么?”沐裔岚脸色霍然一变,齿缝间挤出阴森寒气。“身为妻子,你没有拒绝丈夫的权利。”
“要求女人百依百顺已经是陈腐思想,你应该学著尊重。”
“一个好妻子该做的不是要求,而是服从。”他冷笑。
“一个好丈夫应该体贴,而不是自私自利。”她不甘示弱回敬。
“这是自古以来上天赋予男人的权利。”他乐于再三提醒她这个千古不变的铁律。
“先人食古不化,但你看起来不像那种没脑子的老古板。”孙兰娘怀疑瞅著他。
好张伶牙俐齿的嘴,竟敢拐著弯骂他——沐裔岚气得牙齿吱嘎作响。
“你竟敢顶嘴?”长腿朝她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房内仅剩的一盏微弱烛火。
“我是就事论事。”在高大如猛兽的沐裔岚面前,孙兰娘纤细娇弱得宛如小兔。
“你听我说,今天我们都累了……”
“没错,洞房花烛夜,我们何不也实际一点,尽快完成该完成的事!”他轻慢的目光、讥讽的语气令她浑身不舒服。
“你的口气像上市集买卖交易。”她不满皱眉。
买卖?
他唇边幽幽浮起一抹奇异笑容——他喜欢这个说词。
“娶你,就是为了有个妻子替我延续子嗣,你最好趁早明白这一点。”
原来,她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她总算明白她爹满心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这桩被城中百姓羡慕不已的婚事,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交易?!
对孙兰娘来说,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令她羞辱。
“你真可恶。”
但她不明白,他既然只是要女人替他延续子嗣,只要他愿意,凭他的相貌跟财势,哪个女人不自动投怀送抱,多的是女人心甘情愿成为他生孩子的工具,为何他独独选中残缺的她?
“谢谢你的赞美。”万年寒冰似的脸忽地绽露一抹阳光。
是的,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这番话,肯定都会觉得屈辱,尤其面对他这个与众不同的妻子,当然更需要用她第一回合的挫败,来平息权威被挑战的不悦。
噙著冷笑,沐裔岚幸灾乐祸地期待她露出震惊崩溃的表情,等著看她从容高傲的姿态彻底崩塌……
但她却没有反应,只是用那双黑玉般的晶眸望著他,像是看穿他的诡计。
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惹起了他的火气。
“现在,你能为我这个‘可恶的’丈夫脱下衣服上床去了吗?”他低沉的声音像是仲夏闷雷,平静中蕴含危险。
小不忍则乱大谋,孙兰娘向来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入了这个门,她就注定是沐家的人、是他的妻,往后她有的是时间好好教化他,让他知道夫妻的意义,不止是生孩子而已。
“我——我要先净身。”她一派轻松地说道。
“净身?”在这夜半三更吗?
“没净身沐浴我睡不著,要是睡不著,我可能会翻来覆去一整夜,若一直翻来覆去,我可能也会吵得你——”
“够了、够了!”他揉著发痛的脑袋制止她。“来人啊!”他转身朝门外高呼。
“少爷,有什么吩咐?”小丫鬟春香很快就跑进来。
“替少夫人汲热水沐浴净身。”
“是!”
小丫鬟急忙跑出去,不多时又跟另一名丫头扛著大木盆进房来,接著又分别汲来几桶热水,将木桶注满大半盆。
倒满热水,两名丫头相继退出房,只剩下孙兰娘跟沐裔岚四眼对望。
见孙兰娘久久没有动作,沐裔岚忍不住挑了挑眉。
“还不快洗。”他用一种施恩的傲然口吻催促道。
“不!”
无视他犀利的逼视目光,她再度摇摇头。
“又怎么了?”他的脸部肌肉紧绷而僵硬,额际的青筋因极度压抑而爆跳著。
缓缓绽开一抹甜笑,孙兰娘用宛如酒酿般甜腻醉人的声音道:“请你回避。”
回避?
沐裔岚不敢置信地眯起眼。
去他的回避!
她是他的妻子,从她双脚一踏进沐家大门那一刻起,她全身上下都是属于他的,他拥有绝对的所有权与支配权,而她这个所有物,竟敢冒犯要求他回避?!
“你显然还没弄懂一件事。”他的覆冰俊颜更阴冷几分。
“兰娘愚昧,还请相公明示。”孙兰娘故意装傻看著他。
“在这个府里,所有事都由我决定,没有人能告诉我该做什么,懂吗?”
好个狂妄霸道的家伙——佳人两排贝齿恨恨咬著。
“喔,这是沐家的家规吗?”孙兰娘佯装一脸惊讶。
“不,是我的规矩。”他绷著嗓音道。
昂然身躯动也不动,显然无意避开女人家最私密的裸裎时刻。
要在一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自然需要一些勇气,不过,她既然已是他的妻,再分彼此也是多余,更何况,这男人还拥有惊人的“霸气”!
“好吧!”孙兰娘倒也干脆,背过身解下身上繁复的嫁衣。
拢得死紧的浓眉惊讶一挑,他还以为她会伶牙俐齿的争辩一番。
这女人,好像凡事非出人意表不可。
微弱的烛火反射在澡盆水面上,映出一面雪白的背,那滑若凝脂般的肌肤散发出莹白光芒,她动人的胴体线条,让他的喉咙不由自主发紧。
她毫不扭捏、落落大方,卸衣的从容优雅,简直就像旁若无人般自在,要换了其他女人,不早就羞极哭起来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非常、非常与众不同,远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鲜红色的嫁衣倏地掉落,沐裔岚黑眸一黯,视线顺著一双洁白匀称的美腿往上,紧紧盯著她丰润的臀及纤细不足盈握的腰——他喉头灼热得仿佛滚过一块烙铁,却又干涩得像是快要窒息。
遽然拔开视线,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气息不稳得活像狂奔了好几公里路。
水雾弥漫的房间闷热得几乎快令他喘不过气来,他更不喜欢被莫名情绪操控、心情震荡起伏的感觉。
一言不发大步跨出房门,接著就是砰然的关门巨响。几乎同时,那个背对大门、看似平静自在的人儿也遽然松弛了全身紧绷的肌肉。
*
他走了?
孙兰娘释然回头、看著被用力甩上的门,感到有点吃惊。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哪!她还以为,今晚得在他面前表演出浴秀。
望了热腾腾的洗澡水一眼,她紧蹙的眉头得以松开,唇边浮出一抹倩笑。
不管他,她全身上下都酸痛得要命,紧绷一整天的肌肉极度需要彻底的放松。
放下一头长发,她老实不客气的跳进澡盆里,包围著细嫩肌肤的热水,让她舒服的发出叹息,半眯莹眸还是不放松的盯著房门。
相对于房内舒服享受热水浴的人儿,在门外恼火来回踱步的沐裔岚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今晚的一切,包括娶进门的妻子,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外。
他开始懊恼,在娶她之前实在应该打听清楚,或许就能早点发现她的异于常人,更不会有今晚的挫败。
说实在,面对这么个令人神经紧绷的女人,他也忙碌疲惫了一天,实在不是适合圆房的时候,就算顺利让她怀了子嗣,恐怕也是个脾气暴躁、阴阳怪气的难缠孩子!
但他的男人尊严不容许他临阵退缩。
给了她两炷香的时间,沐裔岚谨慎思考要怎么应付这个女人。
她很聪明,能言善道、辩才无碍,他的冷言冷语对她起不了作用,她甚至不怕他那让人为之丧胆的冷硬脸孔。
转念间,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转回眼前那道门。
紧闭的门扉里一片静悄悄,让人不禁担心里头的人儿是睡著,还是淹死了——
去他的担心——他暗暗低咒。
洞房花烛夜,他却一个人站在门外吹冷风,她到底还要洗多少?
算算,也该有两炷香的时间了吧,难不成她当真要让他站在门外一整夜?!
咬牙瞪著房内微弱的烛光,他可以想像她是如何享受当上沐家少奶奶的尊宠优渥,俨然忘了他这做丈夫的还在门外吹冷风。
反覆几个深呼吸,紧绷的胸口再也腾不出半点耐性,沐裔岚正不顾一切的打算冲进房去,突然间,纸窗上映现一个玲珑身影。
眯起眼,他紧盯那抹窈窕娇躯优雅跨出澡盆,慢条斯理的著衣,近乎完美的身影仿佛烙在窗纸上触手可及,让他忍不住伸出手——
他是发了什么疯啊?!
猛回神,他像被烫著似的迅速收回手,恶狠狠咒骂著。